因顧及夏瑤的身體,眾人路上走的較慢。七日的車程用了十餘日才到達,又因擔心天氣炎熱,雖浸泡了藥水,但仍擔心屍體腐壞過於嚴重,夏瑤身體好一些的時候還是快馬加鞭的趕路。這日終於遠遠就能看見巍峨的城樓,城門士兵把守,門口可見“上京”二字蒼勁有力。門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有挑著貨物的人,有帶者一家趕集的父母,分了車輛通道和行人通道。守城侍衛很快審核了夏家的過關憑證,然後放行。夏明義避開了集市,選了一條較為僻靜的道路回了家。上京城的城區布置是如棋盤一樣,縱橫相交,分坊而治。夏家位於西南角的九樂坊,都是六品以上官員住宅區域。此時已近中秋,碧空萬裡如洗,而夏府門口卻氣氛壓抑悲傷。白發蒼蒼的夏老太太由小兒子扶著,滿眼悲痛的站在大門口等著他們回來。夏晏站在旁邊,看著比以前蒼老佝僂了許多。 “姑娘,到家了。”丫鬟碧玉和桑枝整理好夏瑤身上的喪服,戴好遮幕,半扶半抱著她下了馬車。夏明義已快步走到老太太麵前,踉蹌跪下,哽咽的道“父親、母親,兒子不孝,已將二弟夫妻屍身帶回。”夏瑤也被扶著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下“瑤兒見過祖父、祖母。”“都起來吧!”夏晏沉聲道,接著怒目而呼:“接子誌回家!”周圍圍觀的人鴉雀無聲,都震驚而又佩服的看著。一眾人按老幼順序,先走的是夏晏夫妻,接著夏明義夫妻,夏明涵夫妻,夏明玉夫妻,孫子輩最大夏預帶著其餘弟妹麵露哀戚,鄭重地依次進入敞開的大門。角落裡魏王的探子看見這種狀況,愣了一下,然後撇了撇嘴,一介小官如何與世子爭鋒。每個人內心悲憤而又堅定的往前走。到了大堂,夏晏對管家嚴峻道“今日閉門謝客。將涵兒夫婦的屍骨放在禮堂,準備明日下葬事宜。”“是。”嚴峻躬身領命而去。 “父親,瑤兒身體尚未恢復,先讓她下去休息吧。”夏明義欲言欲止的看著夏晏。夏晏疑惑了一下,也就準允了。夏老太太雖然不明白,但多年相信自己丈夫的決斷,也未出聲。“謝謝祖父,瑤兒先告退。”看著夏瑤搖搖欲墜、走路虛浮的身形,眾人不由心驚,這樣的身體可撐不了多久。這麼年輕的生命,孫子一輩的人內心五味雜陳,一陣陣悲憤用上心頭。 “明義,你一路來回也辛苦了,先去休息,等會書房等我,明玉也去。其餘人都散了吧。”夏晏疲憊的坐下,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喘了口氣,對旁邊等著說話的老太太道“你身體也不好,先去躺著吧,等我給瑤兒看診完,會帶她去給你請安。”“好。我先回壽慈堂。不用擔心我,我會保重,等到將兇手抓到告祭我的涵兒的那天。” 夏瑤在碧玉的攙扶下,隔著帷幕看著腳下的大理石路,穿過回廊,古色古香的花園引入眼簾,陽光下鮮花怒放,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土壤草木香氣,園中竟然還有一顆蒼天古樹,種植於四麵環水的島上,水麵荷葉鋪滿,蓮蓬已快成熟。穿過花園,繞過種滿竹子的石頭小徑,經過拱門,到了一處閣樓,閣樓外是一處小花園和回廊,門上牌匾上書“攬芳苑”,字跡圓潤,書卷風氣風迎麵撲來。看著眼熟的筆跡,這應該是夏瑤父親的筆跡。進了房間,裡麵陳設華麗古樸,房間很大,用中空的置物架分隔了兩部分,外麵是圓桌椅子,靠近窗邊還有一個大大的臥榻,上麵放著茶幾。角落內放著一盆碩大的海棠花。裡麵是一張檀木雕的鏤空大木床,白色的帷幔有鉤子勾起,被褥整齊疊好,上麵床單和被褥都繡著黃色的雛菊。整個房間寬敞溫馨,是用了心布置的。夏瑤坐在桌前,對二個丫鬟道“你們下去吧。幫我準備一下泡藥浴的東西。”二人麵麵相覷,但還是屈膝道“是。” 過了一會,數個腳步聲傳過來,夏晏帶著夏明義進了房間。夏瑤此時已摘下遮幕,站起來,轉身彎腰屈膝道“見過祖父、伯父。”“起來吧。”夏晏看著孫女瘦弱的身體,靈動的眉眼,漆黑深邃,九分像夏明涵,心中一痛。走到窗邊塌前坐下,夏明涵僅有夏瑤一個女兒,如今二兒子這邊香火已斷。“祖父,我想伯父應該已經將父母案子的情況告訴您了,您也看過父母的屍身,此仇不共戴天,瑤兒不孝,隻想盡為人子該盡之事,查清真相,以報此仇,不論對方勢力多麼強大,不論要多久。”夏瑤跪在夏晏麵前雙目含淚道。“胡鬧!”眼神示意夏明義。夏明義趕緊出去讓門口的眾仆從離開,守在拱門外,不讓人進來。“祖父,我不是那愚昧之人,也不想一輩子背著父母的血海深仇去嫁人生子,尤其渾渾噩噩的活著,不如明明白白的死。”看著這身影,與二兒子夏明涵遠赴邊疆就職時的執拗一樣,九頭牛也拉不回,真是父女啊。也不知這夫妻倆怎麼教的孩子,在民風彪悍的雲州成長,多年不見,如今長成這樣了。 “那你說說你考慮是誰?”夏瑤抬頭盯著祖父的眼睛道“魏王。”夏明義驚訝的看著自己的侄女,在青州的時候不是說什麼都不記得了麼?夏晏看著如此聰慧的孫女,要是孫子多好啊。“不錯,能猜到這麼多。如此勢大,你打算如何指認他們?”夏瑤皺眉,“現在就算所有證據確鑿,也不可能把真正的幕後兇手揪出來。所以不論怎麼樣,父親的案子皇帝總是要結案以堵住悠悠眾口,既然無力報仇,那我們何不借皇帝的力量,反正目前目標也是一致的。魏王如此大的勢力,一定不會甘心做臣子,很有可能會做那亂臣賊子,到時何愁不能報仇。”夏晏摸著胡子,認真聽著和思考著。“父親,我覺得這是一個好方法。”夏明義道。過了半晌,“我們也終於卷進著權利之爭了麼?魏王欺人太甚,如此草菅人命,我的涵兒,我驕傲的兒子。好,就算我們忍氣吞聲,也未必能得一個好下場,那就搏一把,皇帝陛下也未必能在這場博弈中勝出,但是不管是否成功,我們家都已是魏王的心頭刺,必想除之而後快。瑤兒,你起來吧,看來你心裡已經想好了,有什麼打算?”“祖父,我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一定是個不舒服的,雖然威脅不到他們,但對於總是追求完美的人來說,這是必然要除去的汙漬。所以我想以假死擺脫這個身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我們儲備力量,靜觀其變。父親母親的案子狄大人一定會如實上報給皇帝,而皇帝如果沒有準備好,必然不會深追究。我們的目的是盡量不要讓這個案子結案,讓它懸著。終有一天我要讓他們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看著麵前的滿目仇恨的孫女,夏晏心如刀割,可又為她如此聰慧而欣慰。“好,這件事情你來辦,明義,記住要保密。瑤兒你先養好身體,剛好借著養身體受傷說病重,你先隨我見見你祖母。” 三人到了老太太的壽慈堂,老太太已經坐在堂上等著他們。夏明義屏退了所有下人。夏瑤上前跪在夏老太太跟前“孫女不孝,見過祖母。”“快起來!”顫巍巍的手伸過來,夏瑤趕緊抓住,扶著用力起身的祖母重新坐下。看著夏瑤,十六歲的少女,纖瘦的身材,蒼白的麵容,深邃堅韌的眼神,臉型輪廓那麼像自己的涵兒,瘦削的肩膀。夏晏將計劃告知老太太,老太太激烈反對。“這會誤了瑤兒的一生啊!我可憐的孩子。”夏晏和夏明義此刻深覺自己無用。“沒事的祖母,瑤兒不想嫁人,瑤兒想永遠做夏家女兒。”老太太掩麵哭泣,抱著夏瑤久久願意放開。 夏瑤與夏晏講述自己在雲州時跟隨當地一位名醫學過一些醫術,夏明涵知道這件事情,但是因為她是女孩子說出去有礙名聲,影響婚嫁,就未對外麵談及。此次夏明涵願意回江州做官也是考慮到自己的女兒大了,需要議親才回離上京近的江州,這事情夏晏是知道的。所以夏晏考慮再三決定讓夏瑤以冀州老家遠房親戚的身份在益仁堂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