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阿期本來過得很幸福,很幸福—— 可一切都轉變在年阿期八歲那年,阿爹在山上打枇杷的時候不慎摔落,後來不治身亡。 他的阿娘得知這個消息後,撕心裂肺,悲痛欲絕,生了一場大病,後來雖然保住了命,但還是啞了嗓子、聾了耳朵…… “阿娘~”年阿期看著昏暗的暮色之中,半山間的舊屋前,一個女人背對夕陽著翹首以盼。 奚儀伶說不出話,“啊嗚啊嗚”地喊著,抱起年阿期就眼淚直掉。 “阿娘,您怎麼不好好躺著?”年阿期心疼地抱著奚儀伶,他能感覺到懷裡的阿娘身體還有些微微發熱。 “公子,這位娘子喝完藥後,聽到有人來,就堅持出來,我們也攔不住……”郎中無奈地走出來,向虞江亭行禮。 “殿下,”蒙城走過來,在虞江亭耳邊說道,“大夫看過了,這孩子的娘是染了風寒,藥都抓好了,銀子也,我先送大夫回去。” “好,路上小心,我們山下匯合。”虞江亭向郎中作揖,“大夫,有勞了。” “這位娘子的病需要靜養,還請把她快些扶進去吧。”郎中作揖跟著蒙城走了出去。 “阿期,我們把你阿娘先扶進屋吧!”齊鈞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和年阿期扶起奚儀伶。 虞江亭走在他們前麵,推開嘎吱作響的木門——兩張破舊的木床堆放在墻的一角,幾包草藥疊放在桌上。 年阿期輕輕地拍了拍奚儀伶的肩膀,雙手疊合貼在左臉一側,示意讓她躺下好好歇息。 可奚儀伶的臉上還是流露著擔憂的神色,她半坐在榻上,將年阿期攬到自己的懷裡,抬手摸著他的臉頰和他身上的衣裳,又俯身微微嗅了嗅,一臉疑惑地看向年阿期。 年阿期笑了笑,用手比劃自己去山上采摘東西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後是附近的雲家讓他換了身衣裳。 虞江亭看到奚儀伶滿臉心疼,隻見她吃力地俯身拉起年阿期的褲管,仔細看過後才安心地向年阿期點了點頭。 看著年家母子之間無聲卻又默契的交流方式,虞江亭深深地觸動著,這世界也隻有至親至愛才能像這般彼此間心領神會吧? 奚儀伶又看向麵前的虞江亭和齊鈞,指了指草藥,又拍了拍年阿期。 “撲通!”年阿期俯身跪在地上——“兩位公子,感謝你們今日的幫忙,這份恩情我會牢牢記在心裡,日後我長大了,一定會把這草藥的銀子還給二位,還請你們同我立下字據!” 虞江亭連連擺手,可是禁不住年家母子的懇請,隻得讓齊鈞立下兩份字據,又從懷裡拿出銀子塞在年阿期的手裡,作揖後,轉身拉著齊鈞跑了出去。 “殿下,不用……不用跑了,阿期都追不上了……”齊鈞一隻手被虞江亭拽著,一路跟著跑,都差點摔跤,“殿下,殿下!” 虞江亭忽的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齊鈞感到很奇怪,走上前一看——虞江亭哭了。 “殿下,您這是怎麼了?”齊鈞一下子慌了神,他想不明白虞江亭怎麼好端端地落淚。 “齊鈞……我心裡難受……”虞江亭望著漸漸落下的夕陽,哽咽道,“年阿期這麼小,我們走了,他萬一又被別人欺負怎麼辦?萬一他阿娘又生病,他又要去這般換買藥的銀子怎麼辦?我們好像幫了他們,又好像什麼都沒幫……” “殿下……”齊鈞輕輕拍了拍虞江亭的肩膀,苦澀地笑了笑,“這就是人間百態啊……我們與他們雖是萍水相逢,可是他們的生活並不是一直昏暗啊!我們不是為他們帶來了亮光和希望嗎?” “可是,像柳扶雲能夠有安定的生活,但年阿期呢?萬一又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呢?” “這便是您要做到的事了,勵精圖治,體恤百姓,了解民間疾苦,為民著想,長此以往,才能國泰明安,山河無恙。”齊鈞看向山腳下星羅棋布的村莊,它們無聲地淹沒在暮色之中,“普天之下,還有很多很多的‘年阿期’,殿下不可能一一遇見,但日後可以為他們打造一個更安定、更太平的沐國。” “國泰民安,山河無恙……”虞江亭望著那輪夕陽喃喃自語,一時間他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他抬手摸了摸眼淚,回望半山腰上微亮的燈光,“齊鈞,我們出發吧。” 寒鴉嘶鳴,暮色蒼茫,年阿期看著阿娘沉沉地睡去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悄悄走出來,夕陽把他瘦弱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秋風吹起院子裡枯黃的稻草,年阿期的眼睛濕潤了…… 他曾幾度感到迷惘,這座山承載著他好多好多的回憶,以前的他想著能像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鳥兒一樣,越過山頭,去看看另一座山後的風景,但現在他就想好好地陪在阿娘的身邊,照顧好阿娘。 年阿期相信,阿娘的病一定會慢慢好起來,可以聽得到他說的話,可以喚出他的名字,隻要他再快快長大,能出去乾活掙錢,就能給阿娘賺很多很多買藥的銀子,還上這幾位哥哥的錢,報答他們的恩情。 以前,年阿期很羨慕雲挽衣,她有愛她的阿爹和阿娘,她可以在院裡玩耍,跑到後山的田地裡幫她的阿爹拔雜草,每天可以穿梭在竹林、小橋、溪邊,生活都是無憂無慮的。 其實他埋怨過上天的不公,為什麼讓總角之年的他早早承受這麼多生活的苦楚? 後來,年阿期漸漸釋懷了,如果這就是他的人生,他也願意接受,他要為阿爹繼續活下去,陪著阿娘繼續走過風風雨雨,曾經的他不想困在這裡,現在的他選擇留在這裡,因為在這裡,有他愛的人,有愛他的人,他不忍心拋下一切就此離去。 “生活其實還是有亮光的吧?”年阿期坐在枯草堆上喃喃自語,“你說是吧,小烏鴉?” 枝頭的寒鴉低鳴一聲,展翅高飛,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漸漸沉落的夕陽靜靜地望向那個男孩,它看著夜色緩緩吞噬他身後的這座山,這間屋子,後來也淹沒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