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危上次見慕顯,還是三年前,那時候慕顯少年意氣風發,身上有種誰也不服的勁兒,很像戰場上的秦眀淵。 而這次,慕顯竟然跟秦陸一起站在雅間門外竊竊私語,還抹著額頭上的汗,一副受了極大驚嚇的樣子。 司危蹙了蹙眉。慕顯急成這樣,看來秦眀淵這次的失蹤,對秦家的生意影響很大。 同時,他也開始懷疑,是不是秦眀淵常年不在家,秦家的這些人開始懈怠了。 他哪裡知道,慕顯是剛剛跟秦陸確認了薛棠打了段景辰一拳,剛從他胡思亂想的驚嚇中回過神。 慕顯現在特別怪秦管家,就是秦管家怕暴露了他的身份才不讓他現在去秦家的,還說他這根最後的稻草要藏起來救命。 可是,藏有用? 將軍失蹤後,兩家皇商早就蠢蠢欲動,甚至一些世家大族都開始盯上了秦家的生意,開始蠶食,到時候真的撐不下去,他還不是要站出來,走到臺前,替將軍抗下所有生意上的麻煩。 雅間的門開著,走到門口,司危隻是淡淡瞥了一眼,便轉而看向慕顯和秦陸。 慕顯知道,這位多半是沒認出來薛棠。 他躬身行禮,然後低聲道:“裡麵的就是秦夫人。” 司危神色微僵。 這…… 換人了? 可是,秦眀淵沒說他休妻另娶啊! 司芳雲也隻是說薛棠性子變了,沒說秦眀淵又娶了個平妻啊! 薛棠聽見門外的腳步聲,緩緩抬起頭,眸光朝著門口的來人打量過去。 男人而立的年紀,一身墨色的廣袖長衫,玉冠束發,身形筆挺,儒雅俊朗。 年輕的宰輔之才,身上的氣質自然是出眾的。 而且這位跟秦明淵,一文一武,被人稱作大靖朝堂的雙璧。 “見過司首輔。”薛棠站起身,微微欠了欠身。 司危比秦眀淵大兩歲,他們二人私下以兄弟相稱,按照大靖的禮節,她也應該叫司危一聲大哥,所以不管司危如何看待她,她都會禮數周全,不會叫人拿捏了短處。 到底是見過世麵的,司危也就驚訝了一瞬,隨即就恢復如常了。 “我那侄女呢?不是說這裡的新菜味道不錯,叫我來嘗嘗。”司危問。 薛棠:“已經回去了,我還叫她給司家老太君帶了點薄禮,難道她沒去司家?” 司危沒接薛棠的話,而是道:“剛好遇見,我便跟弟妹詢問幾句賢弟的事。” 說話間,司危已經走進了雅間。 秦陸看不懂太多,但是他能看出,夫人這次的開場沒有占上風。 慕顯看得很明白。司危已經見到了把事情辦砸了的司芳雲,而薛棠也事先送了禮物做好了鋪墊,所以,二人的開場詭異的順利。 他們哪裡知道,現在司芳雲正坐在司家的馬車上,拍著心口,大口大口喘著氣。 她回家發現小叔叔不在,隨從說司危下了早朝會在六部巡查,然後直接去東街,於是她就又匆匆跑去六部攔人,沒攔到,最後跑來饕餮樓門口才堪堪的堵住了人。 女護衛抱著劍,站在車邊,腦海裡隻有三個字送給自家主子:自作孽! 而薛仁義夫婦,在看見司危的那一刻,就趕緊夾起尾巴,灰溜溜的跑了。不能在這位麵前露出一點馬腳,這位他們惹不起。 司危、薛棠、慕顯、秦陸,四人很快圍著一個小桌子坐下。 秋蝶按照薛棠的吩咐,上了果茶,然後便退到了門外,靜靜的守在門口。 屋內很快安靜下來。 司危看了看薛棠,見她氣質簡直天翻地覆,而且神色淡淡的,便信了司芳雲說的那些誇贊薛棠的話,也信了司芳雲不是被人蒙蔽了或者耍了。 他不多耽誤,直奔主題,“司家的暗衛從北境傳回來消息,北境的疫情已經控製住,他們沒有找到秦驍,但是找到了一些線索,他應該是私自潛入了韃靼。” “多謝司首輔。”慕顯淡淡道謝,神色沒什麼明顯的變化。 “他是我兄弟,這都是應該的。”他的目光不冷不熱的從薛棠身上掠過。 薛棠:“???” 跟她有什麼關係? 秦陸不疾不徐的說:“秦家的暗衛也都趕往了北境,憑將軍的本事,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薛棠暗戳戳的想:果然,秦家的左右護法都在暗中安排了,看來秦家的實力比她之前想的還要強大。所以聽了慕顯的建議,做一個安靜的聽眾是對的。 慕顯:“但是我們必須穩住京城的局麵。” “是有人對秦家的生意下手了?”司危問道。 隨即,司危輕輕勾了勾唇,“秦家的生意盤根錯節,而且積累了近百年,不是那麼容易被撼動的,這些慕顯你應該很清楚,不必過分擔憂。” “積累了近百年,自然不必擔憂,但是將軍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就不一定了。”說著,慕顯指了指頭頂。 “那位要趁機奪了威遠?”司危眸色冷了冷,“他竟然這麼容不得秦驍?” 慕顯點了點頭。 “一個半成不成的生意,秦驍不在,你處理起來確實不容易。”司危頓了頓,又說:“既然這樣,不如順水推舟,拉誰入夥,把風險分出去。” 威遠? 怎麼聽著像鏢局的名字? 但是秦家貌似沒有鏢局,那就是什麼大生意的名字。 薛棠默默的想。 慕顯嘆了一口氣,“可是,那是將軍的心血,讓別人摻和進來,將軍回來我不好交代。而且威遠的風險特別大,就算想找人分擔風險,那也要找那位手裡的大戶。” 慕顯又指了指頭頂。 薛棠都替他累,不就是皇上嗎?有啥不能說的,這裡又沒有外人。 她當然不知道慕顯的苦衷,慕顯現在提起那兩個字就想罵娘,而且開了口會真的罵出來的那種,那兩個字可以偷偷說,但是開罵,那就是另外的風險了,所以才不敢提。 司危瞇著眼,點了兩家,“段家,墨家?” 他們麵色如常,沒有避諱薛棠,可能都覺得她聽了也是白聽,根本聽不懂。 慕顯無奈地說:“威遠畢竟涉及海外。” 司危頷首,“段家和墨家一直受了那位的旨意,想瓦解秦家的家業,所以,這是他們的機會。” 慕顯偷偷瞄了一眼薛棠。心想:現在豈止是秦家的產業,段家很可能還要撬將軍的墻角。 他這一瞥,剛好看見薛棠垂著頭,一臉認真思考的樣子,更加迷人的樣子。 他捂著心口。 將軍啊,快回來吧,你女人就要被拐跑了。 司危問:“所以,慕顯你的意思是?” “請司大人幫忙往後拖一拖,最好能拖到將軍回來。” 司危也瞥了一眼薛棠,“我盡力。” 薛棠已經從這段對話裡分離出了關鍵詞:威遠,海外,皇上,皇商。 威遠是秦眀淵一手創辦的,還處在創業初期。 將軍創業未半,而中道消失不見。 她推測,涉及海外不好讓皇上插手的原因,很可能是秦眀淵跟國外的官府有往來,這牽扯到敏感的忠君愛國問題。 從她的了解來看,秦家世代忠良,根本沒心思造反,秦眀淵或許想效仿鄭和,開通什麼海上貿易罷了。 但是秦眀淵是大靖的戍邊將軍,手裡有實打實的軍權,功高蓋主,皇上可能要趁著威遠的由頭除了秦家。 原來皇商段家跟秦家是這麼的對立,那當初對段家兄弟倆下手還是太輕了。 至於墨家的人,還沒見過,但以後一定能見到。 而這時候讓司危來斡旋是很好的選擇,因為司家是皇家最信任的人,而司危也不會做出什麼暗中捅秦眀淵刀子的事。 所以慕顯還真的想的很明白。 至於跟官府打交道的生意,貌似她可以試一試,前世她雖然沒做過生意,但是她經常跟官員打交道。星際指揮官都做過,一個生意,應該不難吧? “弟妹有什麼想問的嗎?” 麵對司危的突然點名,薛棠止住思緒,抬眸,搖了搖頭。 “有關秦驍的消息,弟妹也沒什麼想問的?” 薛棠,搖頭。 看出司危心裡的失望,薛棠想:當初原主路轉粉,攜恩以報嫁給秦眀淵,如今像是粉轉黑了一樣,可能誰看了都要搖頭吧,但是你讓她變成原主那種戀愛腦,她做不到啊!前世小時候玩兒過家家,她都是扮演的爸爸。 司危看著薛棠眼裡的無奈,心下更加悲涼了。賢弟生死不知,自己的妻子卻毫不關心…… 秦陸都看不下去了,起身道:“夫人,我送您回府吧。” 快回去吧,別等一下把司危再刺激不正常嘍。 薛棠站起身,可是隻走了兩步,她突然頓住腳步,轉身拿過紙筆,唰唰唰的寫了一張小紙條,她將字條遞給慕顯。 慕顯懵了懵,隨即想到自己之前交代薛棠“別說話”。 可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沒說什麼都不能說啊! 這,還塞小紙條。 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慕顯整個人又不好了。 他漲紅著臉攤開字條。 “我車上三十萬兩的貨,平賬。” 字跡洋洋灑灑,很大氣。 慕顯:“……” 司危都不由眸光深了深。他來之前問過薛棠的行蹤,知道薛棠去掃貨的那些店鋪其實都是秦眀淵的私產,隻不過很少人知道,他還以為薛棠也不知情。 原來,左手倒右手,被薛棠玩兒的爐火純青。 現在剩下的,就隻有送到他老母親手裡的那對一百兩的簪子。 他收回“薛棠不懂生意”的想法。 這位弟妹,貌似不隻是性情變了…… 慕顯惡狠狠的瞪向秦陸。 用眼刀子問:是你說了將軍的私產? 秦陸狠狠搖頭。 他沒有。 他猜是夫人那日去將軍書房偷鏡子的時候看見了賬本。 秦陸猜的沒錯,原主那日的確看了賬本,原本想著回去就告訴爹娘的,沒想到第二天把自己喝大了,把這個薛棠喝來了! 等走到門口,薛棠才回頭,淡淡的說:“我相信秦眀淵能活著回來。” 征戰的將士,都會平安回來,這是前世刻在他們骨子裡的祝願。 這是今天司危聽見薛棠說的第三句話。 雖然是句廢話,但比一般女人哭哭啼啼來的有意義。 司危注視著她,還想聽聽她會說什麼。 結果,人毫不留戀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