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秦淮館·完(1 / 1)

望春華 翛北魚 4811 字 2024-03-17

自沈鐸將秦淮館一案審結的折子呈遞中書後,皇帝龍案上就多了許多彈劾沈鐸的折子。   秦淮館一事對外唯一的風聲是楊府放出去的,去過秦淮館的官吏自然不想看沈鐸徹查此事。   浸潤朝堂多年的可不隻有那些臣子們,老辣的皇帝看了沈鐸的奏章後,豈能不知他因何被彈劾。   皇帝自是知道沈鐸這案子辦得好,頗有大義滅親的架勢。   而楊府的人棄車保帥,不惜讓事事為楊豐籌謀的心腹劉仂頂罪,還認下了管束不力之責。   楊府雖然犯事,可終究並未觸及他的皇權,加上楊昀也上書認了罪請了罰,皇帝遂有意放過楊豐。   揣測聖心這件事,無人能出楊昀其右。   當今皇帝在朝向來將製衡之術奉為圭臬,故而楊家的人要罰,而沈鐸他也是要申斥的。   這日,沈鐸從宮裡出來駕馬回到都衛府時,和守在都衛府門前的楊苒撞上了麵。   “兄長!”楊苒見了沈鐸很是欣喜,提裙疾步走到他身旁,柔聲喚道。   她來此處一是為了沈鐸,二是因為父親。   楊昀讓她來是想知道沈鐸是否有意深究秦淮館一案。   劉仂雖被楊府人送去了刑部,可若是沈鐸執意追查,執金吾也有提審之權。屆時刑部招架不住,將劉仂移送都衛府,重刑之下難保不會吐露出什麼實情來。   故而楊昀才讓楊苒來旁敲側擊地探問一番。   “何事。”從馬背上下來的沈鐸看到楊苒後神色淡漠,說話時語氣也是冰冷的。   話落,徑直越過她朝衙內走去。   顯然他此時並不想看到和楊家有關的人。秦淮館一案,楊昀輕飄飄地用從犯劉仂換出了楊豐,而真兇不輕不重地罰了兩年俸祿逍遙法外,沈鐸哪裡會有好臉色。   楊苒感受到了沈鐸的不待見,雖心裡難過但還是緊追了上去。她自幼愛慕沈鐸,如今沈鐸與楊家關係僵硬,她身在其中也是如履薄冰。   “兄長,沈家與楊家本該同氣連枝,何至於鬧到如今這個局麵啊!”   “沈家與楊家談不上同氣連枝。”沈鐸隻覺有一絲可笑,如今的楊家可是皇親國戚,他沈家可不敢沾這個光。   沈鐸止步索性把話挑明了,麵若寒霜地對著楊苒說道:“我沈鐸也絕不會與楊家同流合汙!”   “兄長……”楊苒欲言又止。   沈鐸也沒這個閑工夫和她諞閑傳,便下了逐客令:“郡主莫要在沈鐸此處白費功夫,不如回家問問你那堂兄做的好事,送客!”   話落,楊苒抹淚離去。   進了九曜堂,薛臨在此處候著沈鐸。見他敗興而歸,便知進宮這一趟讓沈鐸甚是憋屈。   “陛下的意思是秦淮館一事到此為止。”   這個結果他們二人不是沒有料想過,但仍是心有不甘。   “我們這個陛下啊,從來都不認可民貴君輕。”薛臨仰天喟然長嘆,一心玩弄權勢,培植勢力。   隻能說官員狎妓,逼良為娼在皇帝眼中根本算不得什麼。   “此案涉及女子名節,不宜宣揚,但有朝一日我定讓陛下知道何謂天命去留皆決於人心向背!”沈鐸拍案而起,沉聲說道。   他雖挫敗,但也堅信終有撥雲見日的那天。   “世子曾欲撥亂反正,還政治清明,奈何源清則流清,源濁則流濁,為君者如此,世子談何容易啊!”薛臨垂頭喪氣地說道。   “那便激濁揚清,正本清源!”   聞言,薛臨趕忙轉身環顧探察有無人員往來,生怕隔墻有耳害了沈鐸。   “這是我的九曜堂。”沈鐸朗聲笑道,他的都衛府鐵桶一般,又有穆景逸守著,故而他並不擔心。   “薛澄懷,我為燕王赴湯蹈火,死無辭也!”沈鐸坦然地告訴了薛臨,他已參與了奪嫡一事,卷進波詭雲譎的朝堂之中。   燕王李瑋是中宮嫡子,自幼受王太傅教誨。在三位皇子中,李瑋論才乾,資質出眾,長才廣度;論心性,宅心仁厚,恭儉仁恕。   隻不過燕王當年為太傅之事求情惹得聖心不悅受到牽連,被皇帝遣去皇陵為太後三年。三年後又被皇帝降旨放去了望州解決撻剌之患。正好與奉命征討撻剌的沈鐸相識。   這位被皇權放逐的皇子與風華正茂的少年將軍一見如故。   “燕王殿下,確為明君之源。”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薛臨俯身揖禮,鄭重地說道:“臨願盡綿薄之力。”   薛臨感懷沈鐸如此信任,前路艱險,願並肩同行。   “薛澄懷你放心,我定護好殿下,也會竭力護好你,且等著你為燕王的天下錦上添花呢!”   唯願那一日早些到來。   “隻可惜燕王受到牽連,還不知何時能歸京。”薛臨念起現狀,覺得燕王處境有些棘手。   撻剌戰事平息以後,陛下又因南川水患把他派去了蜀地,眼看著入冬了,也不知歸期幾許。   “不過月餘,燕王必歸。”   燕王歸期並不是空穴來風,南川水患一事燕王處置得當,不僅撫恤災民,還命人勘探地形修築堤壩,深得人心。南川縣令的呈報的奏章和戶部議事時定然會向陛下提及此事。   還有就是冬月初三是永德侯陳燾的五十大壽。而陳燾是燕王的舅舅,不看僧麵看佛麵,皇帝自會讓燕王回京賀壽。畢竟陳侯爺是一品軍侯,手握兵權,雖說他賦閑在家,可那陳家長子陳徹領十萬鎮遠軍守著雍朝與南楚的邊界。   “世子,薛姑娘請見。”穆景逸在門外說道。   “帶她進來。”沈鐸不解地看了眼薛臨,見他也麵帶疑惑,直接讓穆景逸將人帶來,一問便知。   “奴家幼盈拜見大人。”薛幼盈見先是與兄長對視了一眼,而後規矩行禮。   “你起來回話。”沈鐸不耐地說道。統共就那麼幾個人在這兒,薛幼盈如此板正行禮,顯得拘禮得很。   “盈兒,你來都衛府所為何事?”薛臨接過話頭,問起了直立起身的薛幼盈。   “奴家鬥膽向大人求個恩典,還請大人將被拐帶至秦淮館中的良家子交給奴家!”薛幼盈此言一出,著實震驚了在場的男子。   “你可知那良家子有多少人?”沈鐸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三十餘人。”薛幼盈從善而答。   “把她們交於你,你能何如?”既知人數眾多,沈鐸有些好奇她為何大放厥詞。   “脫賤籍,謀生存,知禮儀,正根骨!”   薛幼盈所言並非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是昨日平宛公主請她過府一敘。   起因說是李如意幾日前入宮聽皇後聊起了秦淮館背後之玄機,談的便是秦淮館裡被逼良為娼的苦命姑娘。   此事本是朝中醜聞,朝野上下都秘而不宣,皇後是難得知道內情之人,是看在與李如意關係親厚才同她多言幾句。   青鶯姑娘領她去尋公主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曾同薛幼盈說道:“同為女子的平宛公主很是動容,這幾日茶飯不思,就想著如何這些可憐見的女子們做些實事。”   李如意當知薛幼盈本心,自是與她一拍即合。   又聽昨日公主說起她有意出資辦一所教館,既庇護那些姑娘,亦可教習尋常百姓家的姑娘們一些傍身之術。   這番仁義令薛幼盈甚是感念,沒作多想就與她一道商議起來。   後來李如意還命人把她城外行居桃苑拾掇出來備用。   眼看秦淮館一案將要結案,關於秦淮館中的女子也臨處置。李如意就將話頭引到了薛幼盈身上。李如意自述她身為皇族中人,也不好沒來由地向陛下開口求情,但聽說了薛幼盈兄長在都衛府謀職,故而希望薛幼盈出麵在都衛府勉力一試,若是不成她在思量辦法。   薛幼盈這才應下了這門差事,想著大不了就是挨一頓板子。   聽了事情的始末,沈鐸與薛臨因不知李如意的路數,相顧無言。   “大人說,按律有家人認領者則銷賤籍,可還作數?”薛幼盈向他投去了期望的目光。   沈鐸招架不住,啟言規勸道:“作數。但你可知流落風塵之人,心性品行未必如從前……”   要知道境遇變了,人心亦會變。   “無妨,向上生存總好過沉淪。”在薛幼盈的認知裡,沒有人不想堂堂正正地活著。   “若她們不願呢?”沈鐸看著這個天真爛漫的姑娘反問道。   “那我亦無悔。”   盡吾誌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