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帝王心(1 / 1)

望春華 翛北魚 4631 字 2024-03-17

“喬柏晟已死,今日我遇刺與陳家也並無乾係。”李如意斂起神色,隨後淡然說著她知道的消息。   “你殿下知道喬柏晟就說明知道些內情。”短短幾個時辰,並不知曉胡葭所言的李如意就能查到他頭上,可真是手眼通天,比他都衛府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李如意知道的東西遠不止於此,她還清楚拿她的性命做局構陷陳家的是何人。   宮殿苑囿之間,紅墻綠瓦之內,皇帝在龍榻上總是睡不安穩。近來定要焚著安寧香,令懷孕六旬的楊妤陪侍在側才能歇個整覺。   要說他是從何時起對如意起了殺心呢!許是從她對待賜婚之事推三阻四,不肯順應皇命;也許是她一介女流之輩不時在公主府大辦清談宴,暗中與王氏黨餘孽相交,實是居心不良;亦或許是那日夜裡他夢見自己對她俯首稱臣;還有欽天監“主女禍”的天相……如此種種,他怎能放過危及皇權的李如意。   他若想高枕無憂還有一個心腹大患,那便是擁兵自重的陳燾,又無戰事他卻不交出兵符,其心可誅。   故而在皇帝的授意下,楊昀給他遞來了刀子,一箭雙雕。   教坊中胡葭是天賜楊氏的一步孤棋。   楊昀少年經商,做的是邊境貿易,往來於撻剌和雍朝之間。彼時早已成家立業的楊昀在撻剌勾欄中結識了一位風塵女子,二人本是露水情緣,可那位女子是真的對楊昀動了情,所以她便生下了胡葭,可楊昀一別後卻再無音信。   沒隔幾年,楊昀便做起了京官,更想不起來曾身處撻剌時的一場逢場作戲了。   自幼在勾欄中長大的胡葭,直到在十二歲時被母親送到了雍朝邊境,讓她去偌大雍朝尋一名叫做楊昀的人,母親讓她把畫像上的楊昀帶回撻剌。   她不知道的是母親之所以有此言行,隻是擔心愈加長大的胡葭步了她的後塵,害怕她養的如玉般的女兒在風月裡消磨了自己的一生。   卻不想將胡葭入了雍朝,亦是行差踏錯。   從小便是美人胚子的胡葭被人販子盯上,幾番倒轉買賣,一路從望州流落到慶州,輾轉數地後成了教坊中人。   淪落風塵的胡葭從不自怨自艾,反而憑著胡旋舞無人可比,一舉躍升為教坊裡最炙手可熱的女子。   可烈火烹油並不是長久繁盛之勢,明刀暗箭接踵而至。胡葭生了場大病,她從未如此難受過,高熱不退又頭疼欲裂,渾身上下酸疼得像被車馬碾壓過一般,還落得個無人照看無藥可醫的境地,那幾日她十分想念她的母親。   後來有一個相熟的簪娘發現了她的慘狀。胡葭此生感受到過的為數不多善意,其中一份便是來自於她。   那位叫薛幼盈的女子並不嫌惡她的身份,給她請了醫士看病,替她煎好藥又喂給她喝,那藥苦得像婆羅草,胡葭喝不下去她就用糖哄著。她每日都來煎藥喂她,也會給她帶些雲吞填飽肚子。這麼照顧三天後她就活蹦亂跳了,於是她非要為薛幼盈一人暢快恣意地跳一次胡旋舞。   後來有一日,她在教坊看見了母親口中那個人,叫楊昀的那個男子。雖說歲月更替,那人韶華不再,可他的樣貌胡葭不會認錯。   於是她追出去,掏出懷裡皺皺巴巴地畫像遞給那個人,又向他重新介紹了自己的母親。   那人回憶了良久,這才想起來了母親來。   胡葭對楊昀說,母親讓他跟她回一趟撻剌。   那人卻說,他手上有個要緊的事兒沒做,需要找個人幫忙成事才走得開。   胡葭一口應下,隻要他答應和她一起回家,回撻剌去見她的母親!   隔日,楊昀領著鄭公公見了喬柏晟,他可是嫁禍永德侯府的關鍵一環。喬柏晟雖是庶子但卻是喬鄯唯一的兒子,一心想著繼承喬鄯爵位的。   可喬鄯看不起自己這個兒子,意欲從過繼二房之子。正當喬柏晟焦眉苦臉的時候,楊昀帶著宮裡的大太監來找了他。   再後來,喬柏晟和楊昀先後去去了教坊。二人找到胡葭向她說了刺殺一事的詳情。   道貌岸然的楊昀還裝作很為難的樣子說,他知道這事兒難辦,若她不願就再多等些時日再說回撻剌之事。   她太想歸家了,離家多年撻剌的風貌已經快被她淡忘了,所以哪怕是讓她去刺殺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她雖害怕但也顧不得許多了。   胡葭雖是遲疑可最終還是答應了這件事,隻不過她以為的回家路,卻是一條不歸路。   楊昀還對她說,我與你母親有情,此事了結過後,我定然去撻剌向她好好謝罪。當然,你若害怕收手便是,我也不會怪你……   聞此,胡葭想到自己的母親,那個苦命的女人要是聽楊昀此話定然能開懷許久。   後來楊昀的夫人,她是一個與母親截然不同的女子,雍容且刻薄。夫人帶著她入了宮,見到了另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子,還有一個不怒自威的男人。   那個男人屏退左右,盤問了許多,也給她說了許多如何應對之事。   那時她覺得雍朝的朝堂甚是可笑,天子要謀害自己的妹妹,陷害自己的朝臣。   她有些慶幸這趟入宮之行,知道了這些陰暗的秘辛。但卻不曾想到,這也是她墮入地獄的催命符。   一想到刺殺一事可為禍雍朝,這又給她非做此事不可添了個因由。隻要雍朝朝堂再亂一些,他日撻剌鐵騎找準時機總有奪回所失的時候。   冬月初三那日,天又冷了幾分。   當薛幼盈為公主擋箭後,場麵頓時變得混亂不堪。可她看清了中箭那人是薛幼盈後,腦中隻剩一片空白。   再後來被囚,一應說辭都是盤算好的,她隻需演好這場戲便是了。   “敢問殿下是如何知道此間內情?”李如意對這場局的認知程度超乎沈鐸的想象,於是他沉聲反問道。   李如意冷笑著作答:“沈大人,這天下可不是隻有你都衛府才有耳目!”   都衛府的暗探的實力毋庸置疑,可李如意的勢力也僅是稍遜一籌。隻不過她向來把精力放在刀刃之上,故而她的勢力都滲透到了那座肅穆恢宏的宮城之中。   沈鐸不難想到,李如意在皇帝身邊定有耳目親信,可是她是皇族公主,為何要在皇帝身邊安插眼線。   “不管你信與不信,你都給本宮記著喬柏晟畏罪而死,死前親筆寫下告罪書認下了謀害皇族之事隻為一己私怨,與陳家無關。”   “殿下這招圍魏救趙,沈鐸佩服。”京城中人盡皆知,那喬柏晟恨毒了李如意。   說到底這私怨便是喬柏晟曾三次求娶於她,皆被李如意當眾不留情麵地斥責。李如意還曾放言“喬柏晟此人連與她提鞋都不配”,已斷絕他的妄念,由此喬柏晟愛而不得而起殺心。   這封告罪書是解了陳家之困,可喬公爺家難保不遭受滅頂之災。   “殿下與陳將軍並無私交,為何願施以援手呢?”   此間不免有拉攏之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此明了的道理,沈大人何須多問。”   李如意知道沈鐸是個聰明人,定會看出端倪,也能她的聽出弦外之音。   “公主意圖涉政,倘若臣轉而告知陛下,殿下怕是難保自身。”   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沈鐸,你有沒有想過貴妃誕下皇子,燕王因陳燾失勢,到時這天下姓李還是姓楊,那便說不清楚了!”李如意並未理會沈鐸的忠告,而是借著剖析局勢向他亮明了態度。   “我李如意絕不會讓楊氏猖獗至此!”   沈鐸看清了她眼裡的狠厲,那是起自心底的恨意。   翌日傍晚,殘陽如血。喬公爺攜其孽子絕筆跪叩至乾清宮負荊請罪,一步一嵩呼,“陛下喬鄯有罪,萬死莫贖!”   何其悲壯,喬公爺深明大義,知雍朝可以沒有他這個公爺,但不能沒有領兵禦敵之將,所以他才代子請罪。   當時沈鐸在殿內呈稟胡葭的證詞奏報。   “可謂實情?”   “不曾用刑。”   “罷了,此案審結即是……鄭璁召令中書閣!”   三言兩語就結束了一場朝局陰謀。沈鐸不曾想到數月內就看見兩場棄軍保帥的博弈,一次為一己私利,一次為舍身取義。   皇帝降旨,褫奪了喬公爺爵位,於宮門前受杖四十,以儆效尤。   還有一個密令傳給了沈鐸,是有關於胡葭的,賜鴆酒,允準其自戕於牢獄中。   兩條人命,一門榮華,讓這幕竹籃打水一場空的鬧劇就此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