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分辨起來著實簡單。 “若丫鬟剛被打暈就被人發現,那賊人定是沒法子在眾目睽睽之下逃得無影無蹤,緣何隻有這丫鬟一人看到了賊人?” “可若是她被打暈後很久才被發現,照常理來說,那賊子早就逃走了吧。” “可夫人您又為何如此篤定賊子還未逃出別苑,不僅找人圍住別苑,還意圖借我之手將事情鬧大呢?” “雖然夫人今日欺騙於我,但我方才也是真心想去蘭車苑幫夫人尋一尋失物。可夫人作為苦主,口言千辛萬苦,卻百般阻撓不願我帶人搜查,真是......十分奇怪呢。” 話到此處,所有賓客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玉淺肆幾句話,將小張氏說辭中的矛盾點一一挑明,廳中賓客此刻隻想到四個字。 “賊喊捉賊。” 可小張氏不惜借著婆母出殯之夜將這種事情鬧大,究竟為何呢? 眾人不解,而這也正是玉淺肆覺得廣安侯府有趣之所在。 在進入廣安侯府前,玉淺肆聽林深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廣安侯府的消息,帶著幾分探究的目光,緩而堅地挪向了靈堂後的靈柩之上。 小張氏癡張著口,看到玉淺肆的目光打量著靈柩,不知想到了什麼,麵色慘白,癱軟倒地。 她真的是大意了。 隻顧著找由頭釣玉羅剎上鉤為自己擋難,擔心她覺得案子太難不願出馬折了自己的招牌,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反倒中了這女子的奸計。 如今這場麵難以收拾,隻好先糊弄過去再做打算了。 說罷兩眼一閉,直挺挺暈了過去。 虞風氣怒不已,每回都是用這招,將爛攤子丟給自己! 他狠瞪著兀自暈倒的小張氏被嬤嬤們手忙腳亂地抬了下去,莫名想起了記憶深處那個永遠沉著冷靜的清冷背影。 若是她在,絕不會鬧出這種醜事來。 怎麼會突然想到那個女人呢?虞風一時愣在原地...... 但此刻還不是惆悵之時,玉淺肆還未離去。 玉淺肆待廳堂中稍稍安靜下來之後,才緩聲道: “今夜多有打擾,還望諸位海涵。但我也在此承諾,玉裡館的大門永遠向理而開。在座的諸位,日後若有需要,隻要遵守玉裡館之規,玉裡館定然與對待京城百姓一般一視同仁。” 玉淺肆的目光再次一一掃過眾人,有些賓客深深低下頭去,隻敢囁嚅著附和。 玉淺肆十分滿意,可待目光落在身旁至今無動於衷,好似身外客的伯懿身上,她笑容微窒,意趣漸盛。 沒錯,今夜之事還未完結。 “侯爺,若是不介意,我便將此人帶走了,畢竟他的確是翻墻而出被我所獲。待我回京細細審問,說不定真能尋到什麼失物的線索。” 虞風眼皮狂跳,心中腹誹玉淺肆嘴毒不饒人。大家如今都知曉了今夜並無賊寇,她還拿此事戳自己痛處,實在可惡。 掃了一眼伯懿,眼含疑惑,的確麵生。 強擠出笑容回禮道:“那便勞煩提刑大人了。” 有資格提審疑犯的,自然也不會是玉裡館館主。 林深掃了他一眼,這廣安侯還真是上道啊。 待離開廣安侯府,林深才長籲一口氣,手撫胸脯,隻覺方才心都要跳出來了。 “看方才小張氏的反應,這事兒可不簡單啊。她可是把戲做了個全套。廣安侯府定然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林深自己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玉淺肆絕對不可能想不到。 但玉淺肆緣何突然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 她可是出了名的好奇心重,喜好打破砂鍋問到底。今日究竟怎麼了? 疑惑間,也將問題宣之於口。 “並無其他,我隻是不喜歡比我蠢笨的人還妄圖利用我。你知曉我的性格,睚眥必報。不然何來‘玉羅剎’的稱呼?” 說到這裡,玉淺肆嗬嗬一笑,指了指身後的伯懿,打趣道:“方才這人一見著我就喊我‘玉羅剎’來著。” 林深詫異之情不亞於無涯衛,回過頭去緩緩向被卸了下巴的伯懿投去一個“佩服至極”的眼神。 “沒辦法,如今我被人盯上了。” 玉淺肆見林深還要張口嘮叨,連忙拿出方才那張假佛簽。 林深接過方才在廣安侯府引起軒然大波的假佛簽,翻來覆。 絮絮道:“我方才就好奇。唉,你說假的就是假的啊?瞧把他們嚇得,都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反駁!” 玉淺肆笑意轉涼,“當然是因為他們都做賊心虛啊。” 他們?做賊心虛?林深心中騰起不好的感覺。 “何意?” 玉淺肆指了指佛簽:“這張簽文仿得幾乎以假亂真,連這批文的口吻,都像是寂空法師慣常所言。” “但我從創辦玉裡館之初就與寂空法師約定,若來人說定是為了尋求玉裡館幫助而求他解惑。那佛簽也要有所標記才對。” “是以,寂空法師不僅在右下角刻了一朵蓮花,我還親選了......” 玉淺肆頓了頓,繼續笑著說道:“我還親選了槐木作為簽文的材質。” 可這張簽文,並非槐木。 林深大呼陰損:“槐木乃是鬼木。你竟然讓一個出家人在槐木上為人解簽?” 怪不得仿得這麼好也被看出一眼假。 正常人哪會想到佛簽的材質會是這種東西。恐怕作假的人即便見過真的,也會以為是木料出了錯吧! “不對,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林深追問:“什麼叫‘他們做賊心虛’?” “這種假簽,在我南下之前,就已經在玉裡館出現過多次了。我詢問過玉裡館的掌事,他言道帶著假佛簽來的,無一不都是身著靛色青衣絲製裝飾的男性管事。” 那必得是高門大族的人家才會讓管事穿得如此體麵。 玉淺肆當時便想徹查、 但一來苦主沒有親自出麵,管事不敢收下假簽文,更不敢隨意質詢來人,隻好按下不表。 二來,那時正忙著準備南下調查兇簽案一事,隻好暫且擱置。 沒想到,今日便撞在了一起。 她皺著鼻子,有些厭然。 “我非常不喜這些高官大族之間的彎彎繞,但並不代表,我可以任人利用。所以,今夜是個好機會。” 一個殺雞儆猴的好機會。 事實證明,果有奇效。 林深一點就通,怪不得方才玉淺肆出侯府前要強調玉裡館如何如何。 照理來說,如今齊國公府一家獨大,滿京城的勛貴都巴不得能借著玉淺肆攀上齊國公府。而那些遇到冤案,求告無門的布衣們也多都依賴玉裡館相助。 這些人絕不會膽大妄為到敢偽造佛簽,同時得罪玉淺肆與寂空法師。 因而,此難題隻有一種解法——有人不滿齊國公府,想借玉裡館生事。 林深深知,玉裡館是玉淺肆此生心血所係,決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玷汙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更何況,說不定還會將齊國公府牽涉其中。 如此想來,也難怪玉淺肆今夜突然發威了。 雖然無人知曉玉淺肆創辦玉裡館、設定奇怪要求的原因。 但世人皆知,玉裡館館主玉淺肆,無論大案小情,但凡接案,無一不破。 京城受過玉裡館恩惠的人不在少數,在這些人心中,廟堂中的神佛恐怕都及不上玉淺肆的威望。 隻可惜,玉淺肆不知為何於一年前接受了齊國公府的邀請,成為了提刑司司尹。 驟然間便從人人尊敬、探案如神的“白日青天”變成了某些人眼中的權臣走狗。 加之其之前便是個油鹽不進,愛恨分明的人,這才落了個“玉羅剎”的稱號。 廣安侯府當年與先後一黨交往甚密。 哪怕在程家沒落之後,也依舊與齊國公府處處針鋒相對。 正如他先前所言,今夜能在廣安侯府中陪同主人家守靈的,定都是至交好友。 恐怕大盛多半叫得上名號的先後黨都在此處了。 以他對玉淺肆的了解,她是個嫌麻煩又不喜朝堂之事的人,遇到此等良機,可以一次性解決很多麻煩,自然不會放過。 也難怪玉淺肆今夜諸般挑釁恫嚇,非要將事情鬧大不可。 嘆隻嘆這小張氏是個十足的蠢貨,竟然將主意打到了玉淺肆身上,最終偷雞不成,反倒被玉淺肆拿來揚了威。 閑談間,一行人已經走回了驛站。 林深看著雀躍的紅色背影,不用看都知道心情很不錯的樣子,突然意識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