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似是讀懂了伯懿黑眸中的蔑視,將臂下的張以倫推到了伯懿麵前,喝道:“你看看清楚,這是男子!貨真價實,名副其實的男子。” 玉淺肆可是出了名的眼毒難欺,怎可能將身份有疑之人留在身邊?她都沒懷疑張以倫是男是女,哪裡還輪得著別人指指點點?更何況,自己起初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張以倫,若不是自己著人盯著他如廁,恐怕他到現在都還以為是個小女娘扮作男裝呢。 伯懿原本就隻是好奇少年姿容,並無他意。聞言聳聳肩,問道:“下一步怎麼做?” 玉淺肆揚眉,道:“不做什麼,回去好好休息一晚。” 不過......倒是要勞煩林深一件事。 她喚了一聲“廣直”,附在林深耳邊切切說了幾句,林深雖麵有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府衙裡確實應有這些記錄,但侯府的恐怕都在京城。” 玉淺肆吩咐道:“無礙,我讓隨風送以倫回去,順便拿著提刑司的令牌去查。” 幾人正待離開,伯懿似是感受到異樣,回頭虎嗬道:“誰!” 隱園門外一道黑影閃過,隨風也愣了一瞬,這人也太靈敏了些。自己方才都未曾察覺到。 正要去追,卻見虞安寧獨自一人跨過院門走了進來,見眾人都怒瞪著自己,一瞬間慌了神。 玉淺肆蹙眉道:“郡主怎得又回來了?” 虞安寧方才怒火中燒失了理智,想著今日若是玉淺肆他們不在,自己難免又要在小張氏手下吃上許多虧。一則是想過來道謝,二來嘛...... “我......我來是想問問玉姐姐,失火一事查得如何了?” 玉淺肆看到她紅腫著眼睛,神思不屬的模樣,不由得軟了心腸,溫聲道:“莫要憂心,明日一早便能水落石出。” 這麼快?虞安寧愣了愣神,“那......那祖母——” “郡主慎言!”玉淺肆挪開目光,緊盯著虞安寧身後隱園外的幽暗,提醒道:“郡主若今晚有空,不若多陪陪翠竹嬤嬤她們幾人。尤其翠竹,我見她今日腳步虛浮,身體不怎麼爽朗。”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囑咐讓虞安寧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卻想不出哪裡有問題。一想到明日一早便能真相大白,便放下了心,親引著玉淺肆他們離開了別苑,這才轉身回屋。 * 月落霜繁。 一道黑影若黑羽般飄上隱園的墻頭,見四下靜謐,正待落下,便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拳風迫得在墻頭節節後退,一個不慎便被扯掉了麵巾,正是伯懿。 手持麵巾的黑衣蒙麵人,姿態舒展灑脫,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伯懿黑眸沉下,精光迸射,周身的殺氣瞬間四泄。 這個黑衣人身手在自己之下,之所以能得手,不過是占了個先出手的優勢。 腦中瞬間過了幾種對方有可能的動作,打算一擊致命,沒想到對方卻悠悠然扯下了自己麵上的麵巾。 正是玉淺肆。 知道自己打不過,便利落地露出真麵目示弱嗎?這女子當真狡猾。 麵巾一卸,她麵上又掛上了慣常悠哉的笑容。 伯懿語有不虞,卻帶著些少有的沒底氣:“你來這裡做什麼?” 果然,玉淺肆揶揄道:“這話該我問你吧。堂堂巍然書院的伯公子,半夜不睡覺來這裡做什麼?莫不是爬墻爬上了癮?” 伯懿語塞。 玉淺肆若貓兒一般,愜逸地靠近伯懿,道:“讓我猜猜?是來找東西吧?” 眼前女子眼裡滿是掌控一些的自信。自己在她眼中,好似跳梁小醜一般,一言一語皆被算計,一舉一動盡在掌握。 自從遇到她,自己就沒有自在過! 但又不甘心就這麼敗下陣來,隻得強笑道:“我看玉大人方才蒙著麵,眼中千壑,倒像是個真人兒。反倒現在又掛上了這假笑。你不累嗎?” 玉淺肆知他是在拿話刺自己,淡笑一聲裝作要回答的模樣,猝不及防地一腳踹出,伯懿閃躲不及,“咚”地一聲落到了院子裡。 伯懿抱著膝頭暗罵玉淺肆實為妖孽,真是一句話的虧都不願吃。卻見玉淺肆飄然而落,隻在他身邊停了一瞬,便一聲不吭地朝前走去。 伯懿知曉自己是沒辦法在她眼皮子底下找東西了,隻能一瘸一拐地跟上。 追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玉淺肆像是在自家後園午後遛食一般自然,道:“當然是查案啊。” 伯懿今日已經見識了她仗著自己聰明,將旁人蒙在鼓裡團團轉的模樣,知曉她樂在其中,雖心中千般疑惑,仍咬緊牙關不願發問。 二人一前一後,一穩一瘸,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踱到了風亭苑,翻墻而入。 此刻萬籟若黑練裹紮,正是寒夜幽夢之時。 玉淺肆隱於樹叢之間,伯懿好奇,卻不願開口發問。隻得跟著她一起蹲伏。蹲了半晌,才覺得方才跌墜時的痛減輕了些許。 正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就看到一道黑影鬼鬼祟祟抱著一堆物什溜了進來,四顧無人,便蹲在風亭一角,往園子裡埋著些什麼。 待他處理完東西離開後,玉淺肆才直起身走了過去,果見一抔新土,在時隱時現的月光下顯出帶著水汽的黑潤。 玉淺肆指了指麵前的土包,“挖開它。” 伯懿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議。 她竟然吩咐我做事?但自己也著實好奇此事,便不情不願地埋頭開挖。不到幾分鐘便摸到了柔軟觸感的布料。莫不是虞仁房中失竊之物? 伯懿心中一動,連忙翻開布包一瞧,才察覺了不對。 玉淺肆似是知曉他心急的原因,嗤笑道:“別看了,不是你想找的,而是我想找的。” 伯懿遍體生寒,她智足似妖,果然知道自己打算找什麼。 麵前的包裹裡,盡是些閨閣女子常用的金銀首飾,伯懿了然。 “這是小張氏丟的東西?” “不,這是小張氏自稱丟了的東西。” 伯懿揚頭回望,月色透過層層黑雲不情不願地傾撒了些許玉色的光,將麵前女子的淺眸襯得透亮。 玉淺肆像是在吩咐無涯衛一般,淡淡道:“別苑的路你比較熟,先收起來,待會兒塞回蘭車苑吧。” 指使自己辦事還不忘譏諷自己翻墻被抓,真是太可惡了! 他忿忿地收起包袱,抱在懷中,立在玉淺肆一旁。 咬牙切齒並妖聲怪語道:“玉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玉淺肆毫不理會他言語中的憤懣,隻當他是熱心腸,指了指二人頭頂,道:“你輕功比我好,小心些攀在廊柱上,看看亭子橫梁上可有異常。” 伯懿被玉淺肆的故作聽不懂的模樣氣得笑了起來。連聲稱好,放下手中的包袱,爬上了亭子。見四下無人,攏了火折子的火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細細查看起來。 可看了半天,依舊一頭霧水:“你到底要找什麼呀?” 最常見不過的六角木亭,立柱漆紅,橫梁彩繪,根根簷檀與金枋次第錯落,露出最頂頭的雷公柱來。 這地方,除了灰塵,還能有什麼? 玉淺肆好整以暇地靠在亭邊,提醒道:“要你看的就是灰塵。” 伯懿再仔細一瞧,果真有異常。 將要回話,不遠處卻傳來女子的驚呼,撕破了靜謐的夜空,陡然留下無窮回音。 他以為火折子的光被發現了,連忙一口吹滅,利落地爬了下來,一把扯過似在出神的玉淺肆,躲到了亭下美人靠延伸而出的陰影裡。 一套動作一氣嗬成,倒像是小偷慣犯一般,讓她哭笑不得。 驚叫聲此起彼伏,點亮了別苑的夜空。不多時,有一行人匆匆入了風亭苑,朝著廂房而去。 竟不是沖著他們來的? 玉淺肆聽著亂象,輕嘆一聲,若鴻羽輕伏於花間。 伯懿尚在疑惑中,忽略了自己還緊緊捏著玉淺肆的胳膊。 玉淺肆被逼靠在亭下的最深處的小角落裡,隻可見伯懿背朝外,側頭在聽著外間的動靜。 不一會兒,更多雙腳路過他們,拐入了後院。其中一雙精美繁復的笏頭履在淩亂燭火的跳躍中,格外顯眼。 但一片嘈雜,毫無頭緒。 他刀刻般的側顏大半隱於黑暗之中,也將輪廓的深邃襯得更加顯眼。 玉淺肆側過頭去,難得冷了臉,狠推了他一把,將半蹲在地上的伯懿推了個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