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風塵碌碌,總算趕在申時末回到了提刑司。 玉淺肆立刻著隨風等人去詢問耀光大理寺獄詳情,隻餘下伯懿隨她回到了提刑司。 二人一前一後,甫一進門,就瞥到正堂內一身著緋色官服的男子,正百無聊賴地托著腦袋坐在“無涯”的牌匾下望眼欲穿。 一旁侍候的小吏望向玉淺肆,一副尋到了救星的模樣。 “大人,您可回來了。” 那緋衣男子,聞言眼前一亮,“騰”地站了起來,朝玉淺肆急急走來。 麵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意:“哎呀哎呀,這位一定就是傳聞中貌若巫山仙雲的玉大人了吧!” 玉淺肆被駭得退了兩步,伯懿蹙著眉頭抬臂一攔。 三人異口同聲: “你是誰?” 玉淺肆與伯懿,問的自然是這形容奇怪的男子,而男子,卻麵露不虞,斜睨著伯懿,十分懊惱的模樣。 一扭臉兒又朝著玉淺肆殷殷拱手,略帶諂媚。 “在下大理寺少卿商賦,玉大人喚我與思便好。” 大理寺少卿? 玉淺肆遙指了指大理寺獄的方向。 “之前那個呢?” “聖人聽聞他將您辛辛苦苦抓來的兇手給弄沒了命,難得在朝堂之上發了怒,直接罷了他的官,並親點了在下接任。” 他扶了扶自己的官帽,嘿嘿笑道:“今日方走馬上任,衣服還熱乎著呢。” 說罷,又想湊近玉淺肆低語,卻被伯懿緊實有力的臂膀擋了回去。他齜牙咧嘴地瞪了伯懿一眼,又笑瞇瞇地望向玉淺肆,變臉之快,讓玉淺肆自愧弗如。 商賦自得道:“陛下還命在下好好配合提刑司......和玉大人,一同處理好後續事宜。” 玉淺肆上下打量著這個笑起來略帶幾分稚氣與玩世不恭的浪蕩子,不明白聖人此舉何意。 而且,她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商賦並不給她機會細想,眼含亮光,星星點點,殷勤問道:“聽說玉大人昨日去了南安縣查廣安侯府失火一案?” 玉淺肆瞇著眼睛笑望著他,沒有回答。 “玉大人的名號我可是早就聽說了,再加上虞安寧那個死丫頭幫您,這案子定然是妥了!” 玉淺肆不置可否,扯起嘴角想要送客。 商賦卻長嘆一聲,撇著嘴十分委屈的模樣,自來熟地扯過玉淺肆的一截袖子一同坐了下來。 絮叨道:“你說我一個紈絝浪蕩子,不過勉強通過了考校,怎麼能一下子就擔任如此重職?如今夾在你與那個老匹夫之間,難上加難啊!幸好你......” 玉淺肆無奈,從他手中扯出了自己的袖子。聽他提到郡主,方想起來了此人是誰。 京城第一紈絝,永寧侯家的嫡次子,商賦。 “少卿大人,論職司,大理寺卿是您的上峰,大理寺的人才是您的同僚。我與您也並無舊交,提刑司更不歡迎大理寺的人,更談不上什麼讓您夾在中間為難雲雲。大理寺獄審理一事我會命無涯衛統領耀光與您交接,若無其他事,還請您先走一步,我還有公務要處理。” 伯懿猶對玉淺肆逗弄自己一事有些氣悶。 難得見有人讓她招架不住,本欲做壁上觀。可不知為何,看到這紈絝,卻更添煩悶,終還是忍不住出手相助,向她遞了個臺階。 “玉大人,快下衙了,還請您著人幫我消了一應記錄,我好領回我的東西。” “自然自然”,玉淺肆立刻了悟,從善如流地起身做“恭請”狀,道:“請伯公子入法謹堂詳談。” 說罷,二人相互揖讓著朝後堂而去,再不理會商賦。 商賦猶自在後麵喊叫道:“玉大人,玉大人留步啊。之前不認識算不得什麼,現在認識一下,以後再見不就是故交了嗎?” 可玉淺肆頭也沒回,一旁的書吏得了逐客令,也好下手,賠著笑將人“請”了出去。 被扔到門外的商賦,一張俊臉寫滿了不可思議。 雖說美人兒本就難取悅之,這有性格的美人兒,更是難上加難。可自己這麼個楚楚惹人憐,滿心崇敬的俊俏郎君,怎就被看也不看一眼地直直趕出來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定是我的衣著有問題。下次,下次好好準備一番,一定可以重新來過。 * 法謹堂內,二人早沒了方才的互恭有禮。 “該把東西還給我了吧?” 伯懿隻覺得眼前女子,似妖若媚,狡詐之至。方才利用自己躲開商賦的時候笑意盈盈,滿臉真誠,剛一進法謹堂,便又換上了假惺惺的麵具。 玉淺肆噙著淺笑。 “這是自然,隻是伯公子好像還欠我一個賭約未償。” 伯懿掃一眼她狡黠的目光,凝眉警惕。 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隻想知道一件事,伯公子來京城,目的為何?” 伯懿冷哼一聲,幽深的黑眸裡波瀾不驚。 玉淺肆見狀長哦了一聲,意有所指道:“是不方便說呢,還是不能說呢?” 哼,果然是陷阱。 伯懿揚眉不語。不方便說,意味著有秘密,而不能說則意味著觸犯了律法。 玉淺肆見他再不上鉤了,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不急,伯公子慢慢想。不過看在伯公子這兩日幫了提刑司的份兒上,我好心提醒一句:莫做偷竊之事。” 伯懿麵色一僵,隻覺袖中那方石印分外灼人。 玉淺肆細品著伯懿的神色,纖手托腮,帶著悠揚的語調“好意提醒”:“否則,提刑司也不是不能幫忙抓幾個小賊。” “對了!” 玉淺肆說到這裡,狀作思考道:“說起今日之事,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伯公子您說,那虞仁在黑暗中發現有人闖入,為何要同那人拚命呢?臨了兒將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 伯懿猛地起身,沉了麵色,語氣生硬:“勞煩玉大人速速將東西歸還於我。” 話音剛落,一陣有節奏的鼓點遙遙落到了法謹堂內,蹦蹦跳跳,一如現在玉淺肆的狡黠的眸光。 酉時到了。 伯懿盛怒難犯,有些進退兩難。 “糟了,下衙了”,玉淺肆“哎呀”一聲,故作恍然狀,兩手一攤:“您若有任何事情,不若明日請早?” 伯懿閉了閉眼,咬牙切齒道:“你不還我照身帖,我能去哪裡?” 玉淺肆遞了一張蓋了紅印的紙過來,朱唇玉麵,笑得輕狂:“這哪兒能呢?伯公子畢竟是幫了提刑司的人。我玉淺肆怎能讓‘恩人’流落街頭?這是昨日從戶部拿來的公文,我添了注蓋了印,京城的客棧不會為難您的。” 他僵在原地,氣怒憋悶,萬般情緒湧上心頭,看著眼前輕晃的紙,終是一咬牙接了過去,緊攥在手中,指節發白,連帶著紙張也發出輕顫之聲。 難道在她麵前,自己竟毫無半分勝算嗎? 玉淺肆做了個“請”的動作,已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伯公子,改日咱們再敘。” 這是要跟自己死磕到底的意思? 伯懿沒想到,方才剛夥同玉淺肆讓別人吃了送客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甫一轉眼就輪到自己了。 不過嘛......他突然想到,自己可是她親自送出來的,比那個商賦不知好到了哪裡去。 想到這裡,黑眸閃過清淺得色,竟覺得好受了一些。 二人互帶著假惺惺的笑,剛出了法謹堂,皆是一愣。 一身著儒衫的年輕公子站在堂內,正搖著折扇仰頭望著“無涯”二字。身後跟著一青麻小衫的仆從,垂頭靜侯著。 玉淺肆神情一滯,意外之餘,竟還透著些微心虛。 “公......公子......你怎麼來了?” 男子收起折扇,溫笑道:“說過很多次了,玉大人喚我‘覺淺’便好。” 玉淺肆凝眉,自以為從善如流:“覺淺公子,你怎麼來了。” 覺淺卻帶著潤玉般的眼神,望向了玉淺肆身側,狐疑不定的伯懿。 “這位是......?” 玉淺肆:“不重要。” 伯懿:“是她恩人。” 見她完美的笑容裂了些許縫隙,伯懿揚了揚眉,心情比方才更是好了許多。 覺淺麵若春風,攏了折扇拱手一禮。 “既然是幫了玉大人的人,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算不得,算不得的”,玉淺肆訕笑連連,又忍不住第三次問道,“您......可是有何事需要幫忙?” 又是一副恭順的新麵孔? 伯懿斜橫一眼玉淺肆,琢磨著眼前人的身份。 能讓玉羅剎恭敬至此,可看年紀又不是王嵩,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