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欲雨,狂風呼號,平康坊內的千燭萬燈隨狂風招搖,也比往日暗淡了不少。 一僻靜的小館二樓,黢黑的房間裡窗戶半開,時不時有風灌入,但窗戶卻紋絲不動。 商賦扶著窗戶,悄聲問道:“就看一眼那個鬼畫符,你確定他會來這裡?” 僅一街之隔,這裡卻安靜得有些不像話。他來平康坊,從來隻走大街樂館,從未來過這些背街的地方,也不知這些背朝主街,開在隱蔽處的小館都是怎麼生存下來的。 不由得好奇又忐忑,他盯著眼前這個淡然自若,隱於黑暗中的女子。就隻看了一眼周府外墻上那些鬼畫符,便篤定那人會來此處。找來京兆尹府的人,問清了那人的身高體型,便在這裡提前設下了埋伏。 “那是‘請糧益兵符’,長一尺餘一,也就是約定了戌時。符文中的字特意畫得方方正正,又在右上角的空格內留下一點,根據長安坊市圖,不難猜出,那是平康坊。” 商賦恍然大悟,正待下文,卻見玉淺肆再不言語,隻輕輕撥弄著指尖的玉裡乾坤。 “這......這就沒啦?” 平康坊這麼大,你怎麼知道一定在這裡啊? 玉淺肆一個眼刀遞過去,想讓商賦閉嘴,又突然想起,這裡太黑了,他定是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但若是不理會他,這人定然死纏爛打,萬一鬧出動靜,攪擾了布局,得不償失。 隻覺得氣悶,不耐煩道:“那接應之人若是能看得懂請糧益兵符,自然不是尋常人。若連個適合碰麵的地方都找不到,那還見他作甚?” 請糧益兵符,是薑尚發明的陰符的一種,自古便是戰場上用於將帥之間傳遞消息的密文。後世各武將世家都根據自家情況有過細微調整。 但玉淺肆看得出來,這是薑尚傳下來的最原始的符號。想來是擔心用了特製密文,會被有心之人察覺所屬家族吧。 若是看得懂陰符,自然需熟讀兵法,也就能看懂平康坊的布局。 平康坊中鬧中取靜之所不在少數,但也隻有這間小館,背靠主街,前鄰暗渠,左右皆是坊內有名有姓的好去處,夜夜笙歌。 萬一有人設伏,定然一動皆驚,端的是個渾水摸魚,藏鳥於林的好地方。 其二,京中暗渠皆以青石板覆壓,每坊隻留一個出入口,用以防止堵塞洪澇。若是熟悉水性,還能從這裡跳入暗渠,頃刻間便可逃往其他坊。 更何況,玉淺肆看了看對麵十分不起眼的酒肆。沒甚名氣的酒肆,卻能夾在紅樓與蠻春院之間怡然自得,自然不會簡單。 商賦突然小聲提醒道:“來了來了!真有人來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邁著趔趄的步子,從主街拐過來,朝著酒肆而去。 腳步虛浮,毫無章法,看起來,倒像是個酒鬼? 玉淺肆猝然握拳,四下俱靜。 隻餘將雨的低壓黑雲團團圍住這一方天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動手。” 淡淡一聲招呼,還不等那酒鬼模樣的人踏進酒肆,便有兩個京兆尹府的人持刀,攔住了這人的來路,將他阻在了這一方三麵臨墻的困井中。 那人看清了身後來人,也懶得再裝酒蒙子模樣。直起了身,果然如玉淺肆所料,朝暗渠而去。 卻見暗渠上的那道隱門突然打開,一人從中躍出,朝他麵門扔去一柄刀。 那人連忙止步躲閃。但隻這一個躲閃的動作,便教樓上的玉淺肆,看清了他的招數習慣與動作。 她一抬手,二樓四扇窗戶齊齊打開,每扇窗戶前都站著一個手持一捆木棍的無涯衛。 她緊盯著樓下那人的動作,冷然下令。 “蒼龍,房尾!” 聽到這四個字,那人正要翻墻躍入紅樓後院的動作戛然而止,一抬頭,果然見自己原本打算攀附的那處墻角射出一截木樁,與磚墻相擊後,發出一聲悶響,然後直直落地。 他一回身,朝指令發出的地方望了過來。 與隱在黑暗中的玉淺肆視線相接,兩人俱是疑惑。 “咦?” 玉淺肆瞇了瞇眸子,眼中寒意掩在了黑夜之中,猜到了那是誰。 她的這套通過一個人的身高習慣以及反應能力,判斷其下一步行為並抓人的本事,其實隻有一條突破口。那就是在第一次被堵的時候就停下來,快速調整行動,才能讓她短時間內無法預測接下來的行為,或可有一線生機脫身。 否則慣性動作一個接著一個,隻會被逼得無路可走。 伯懿上次領教過後,便一直在想辦法該如何應對,原本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用上的...... 見玉淺肆停了指令,應當是認出了自己。他剛鬆了一口氣,正待招呼。 樓上的玉淺肆,說不清是何想法,揚起了一個燦笑。 “白虎,婁奎!” 無涯衛們令行禁止,一根木棍,“嗖”地一聲,朝著伯懿麵門而去。 伯懿被駭了一跳,勁風撲麵,狼狽地退開幾步,就地一滾,才將將躲了過去。 玉淺肆見他絲毫不敢懈怠,爬起來就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這才覺得出了口惡氣。 饒是慢半拍如商賦,此刻也察覺了不對。 仔細一瞧,這不是那天在提刑司見過的那人嗎? “咦?自己人?” 玉淺肆語氣不善:“誰跟他是自己人!” 伯懿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栽在她手裡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次狼狽的模樣還被商賦這個紈絝看了去,心裡除了惱火還是惱火。 見她一揮手,四周的無涯衛隱到暗處,總算是安全了。 惱問道:“玉淺肆,你瘋了嗎?” “伯公子,巍然書院還真叫人驚喜。原來竟也教學生們扮醉跑路嗎?” 伯懿被哽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也察覺出了玉淺肆言語中淡淡的不虞。 這才十幾日不見,她這是怎麼了? “我還不是為了......” 一語未盡,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為何會同商賦在一起在這裡蹲自己?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愣神的這會兒工夫,玉淺肆已同商賦下了樓拐了過來。 那幾個守在暗處的京兆府的人也是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回事? 商賦大手一揮,十分不耐煩:“哎呀哎呀,快走吧快走吧,沒你們什麼事兒了。” 那幾人心有不甘,明明是自家兄弟跟了這麼多天尋來的線索,但卻不敢當著無涯衛的麵兒與他們起沖突,但也不說退開,就默默站在一邊盯著幾人。 伯懿看到這陣仗,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出了什麼案子?” 玉淺肆打量了他半晌,嘆口氣,指了指他,吩咐道:“先押回提刑司再審。” 伯懿越過玉淺肆看向那幾個京兆府的人,知曉玉淺肆是在做給別人看,隻好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