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抵達揚州與荊南交界處,按照約定,就此分別。 臨走前,商隊主人好心提醒喬竺,南海是魚龍混雜之地,人心不古,萬事要多加小心。喬竺敷衍地點點頭,並沒有放在心上。 站在高處往下看,南海界碑就在眼前,不枉費她這一路風餐露宿。 謝敏之似乎有些水土不服,從兩日前就開始有過敏癥狀,整個人也昏昏沉沉的,當地的人說這種病要抓緊醫治,否則會損傷根基。喬竺在小鎮上找了個醫館,將他安置下來,打算自己獨自深入南海。 迷迷糊糊間,謝敏之感覺到手裡一涼,好像被塞了個東西,他努力睜開眼睛看了看,是一顆色澤溫潤的珍珠。 “你安心養病,病好了也別亂跑,等我打贏寧山玉就會回來找你。這珍珠……你好好兒收著,萬一遇上什麼麻煩就典當了,也能換點錢。” 喬竺一邊說一邊綁手上的繃帶,謝敏之這才注意到她換了一身夜行衣,質樸、乾練。 “就不能休息幾日,等我好了一起去嗎?” “嘖——”喬竺下意識不耐煩地皺眉,“你這病比較麻煩,要養很久,有那個時間我早就回來了。” 她似乎永遠這麼自信,從沒有考慮過萬一不敵寧山玉怎麼辦,萬一寧山玉難纏怎麼辦?不過她確實有自信的資本,旁人沒資格說她。 “主人,注意安全。”這是謝敏之唯一能說的。 喬竺幾乎是一路飛天遁地,很快就深入南海腹地,這裡果然如外人所說,混亂失序。 這已經是第十四個不知死活地跑來調戲喬竺的人了,被喬竺折斷了三根手指,此時正躺在地上扭成麻花。他的同伴眼看喬竺不好惹,四散而逃,將他一個人丟在這兒。所以即便他很怨恨,很後悔,很害怕,還是優先求饒。 “你說你姐夫是這裡的……” “縣令,縣令,我姐夫真的是這裡的縣令。” 躺在地上的人已經沒了狗仗人勢的氣焰,隻求喬竺打狗稍微看主人。 “嗯……那我得麻煩你一件事。” 麻煩可不敢當,他忙不迭應下,請女俠差遣。 “我要去派孤島,需要南海南的堪輿圖,你找你姐夫給我畫一份來。” 不知是哪句話刺激到此人,他慘叫一聲,裝死暈了過去。 這已經是喬竺第四次索圖不成了。 南海局勢混亂,各方勢力割據抗衡,堪輿圖,是軍事要秘,不易得。雖然根據方位一直往南走總能走到海邊,找到去派孤島的碼頭,但總不如有圖紙指引來得快,不到不得已的地步,喬竺真不想浪費這個腳力。 “你再裝死,我真的弄死你啦?”喬竺威脅道。 地上原本還一動不動的人立馬彈跳起來,信誓旦旦地保證給喬竺弄來地圖。 結果就是喬竺在茶攤等到天黑,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了,狗吠雞鳴開始此起彼伏,她都沒等到地圖。 “耍我?”喬竺很不可思議地摩挲劍柄,感覺是時候在南海傳播一下自己的威名了。 當夜,縣令家裡雞飛狗跳,慘絕人寰,所有人臉上都流下了同芳劍的劍印,同時縣令的書房被洗劫一空,掛在中央的地圖一整個不翼而飛。 不是不翼而飛,是被喬竺帶走了。 根據地圖指引,喬竺節省了很多時間,直接抵達海岸。 這個邊陲小城靠海運漁業為生,到處都是碼頭,出海的船不分晝夜,放眼望去千帆競賽。摩羅教的人在岸邊巡邏,每個人都要出示通行證,沒有通行證或者神色不自然、言辭閃爍的人都會被帶走。 喬竺考慮了一下,在偽造通行證混上船和故意被抓走押進派孤島中間選擇了搶劫一艘船,自己開上島。 她開著搶劫來的船在前麵乘風破浪,追她的人在後麵死纏爛打,海上驚濤駭浪無不兇險萬分,偏偏被她玩兒出了瀟灑放浪的快意。 派孤島提前得到信號預警,在海岸線上布好防衛,隻要喬竺的船一到,立馬射成篩子。 “放——” 箭如雨來,勢不可擋,頃刻間就將來不及靠岸的船射穿,熊熊火焰吞沒了船艙,冒火搜捕的教眾卻什麼都沒找到。 “不好,讓賊人登島了,全島警戒!” 隨著為首首領一聲令下,百枚信號彈同時在天空綻放,將消息傳遍全島。 島上的人緊張有序地部署防衛工作,第一要義就是守衛教主所在的他山之巔,無破宮。 無破宮,顧名思義,攻無可破,固若金湯。自從摩羅教殺官奪權後,刺殺寧山玉的人多如牛毛,還沒有誰能闖進無破宮。 不過據說當初老教主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因為宮殿頂端的屋頂老是漏雨,在潮濕多雨的海島上屬實是個問題,他便自嘲“屋破”。 喬竺潛伏進他山山腳的樹林裡,暫時躲過追捕,但也處於進退兩難的地步。 搜捕她的人在外麵,雖然打得過,但奈何對方人多勢眾,自己孤身深入,不易過度消耗內力在這些蝦兵蟹將身上。目標就在眼前,但是守衛森嚴,殺進去也不容易找到寧山玉的藏身點,還很容易成為甕中鱉。 她此刻需要休息一會兒,緩解一下後知後覺的暈船癥狀。 “還沒找到刺客嗎?”不遠處傳出一名女子的聲音。 回答她的人稱她為“神姑”,對她十分恭敬。 神姑似乎沒將刺客放在眼裡,而是埋怨道: “你們就是太草木皆兵,這點兒小事犯得著全島搜捕嗎?最遲明日午時,把你們調走的人還給我調回來,我正缺人手呢。” 護衛教主安全和她口中“缺人手”兩件事竟然能相提並論,想必她地位不低,說不定能跟著她找到寧山玉所在。喬竺心裡有了計劃。 上山路上,走著一位玄衣青發的女子,她背影婀娜,四肢修長,搖曳生姿,相比風情美艷,她流露出來的更多的是妖冶的魅惑,好似帶毒的夾竹桃,芬芳與毒液迷醉人心。 一路的教徒見了她是又愛又怕,遠遠地行禮問候。 她輕佻地勾了勾紅唇,手指擦過路過一人的臉頰,尖利的指甲留下淡淡的血痕,看似挑逗,實則警告。這個背地裡偷看她胸口的教徒噗通跪下,毫無預兆地口吐白沫,滿地痛苦抽搐。 “看在你是初犯,罰你自挖一隻眼。” 女子的聲音動聽悅耳,卻又不容抗拒,教徒痛哭流涕,還是不得不挖下自己的眼睛,哆哆嗦嗦地奉上。 她走後,原本口吐白沫的教徒奇跡般地好了,捂著血流不止的血窟窿連滾帶爬地跑了。 這一切都被喬竺看在眼裡,她更加確定跟著這個神姑就能找到寧山玉。 進了山門後守衛更加森嚴,巡邏的隊伍周密穿插,喬竺幾次暗度陳倉不成,隻能不甘地看著神姑消失在假山後。 不過她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侍女。 這裡的侍女統一穿著灰藍色的衣裙,簪發裹布,低眉順眼,喬竺混進去不成問題。她順走的衣服比她的尺碼大了一圈,可以直接套在夜行衣外麵,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見到寧山玉後用力一震,外衫破開露出夜行衣時會有多帥氣。想到這裡喬竺還有些期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守衛果然沒發現她,讓她蒙混過關,她趕緊追著神姑消失的方向跟了過去。繞過假山,後麵原來藏著一個石窟入口,甬道很長,墻壁上長滿會發光的水晶,地勢向下,越走越潮濕陰寒。 空氣中逐漸飄出淡淡的血腥味,很復雜,不像是同一個人的,還有草藥的味道,苦得人直皺眉。想到那些話本上寫的妖女巫師,他們都喜歡在這種詭異的地方煉製不可告人的毒藥,還會用活人做實驗,如此對照,看來這個神姑便是此類人。 走過很長一段甬道,終於見得光明,喬竺聽到裡麵有人在說話,腳步愈發放緩,謹慎地貼在轉角後的墻壁上,沒有貿然出去。她試探性地朝裡看,是一個很大的溶洞,深不可測,人為地在裡麵搭建了一座塔,吊橋連接著甬道和塔的入口,裡麵燭火通明,人影幢幢,好像在舉辦什麼儀式。 塔外螺旋向下的樓梯上排著長長的隊伍,形形色色的人佝僂著背、垂著頭,從閣樓裡出來,節奏緩慢一致地向下走,沒有推搡也沒有插隊,就這麼一步一聲,源源不斷地走著。喬竺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發現最先見過的一個光頭土匪又一次從閣樓裡走出來,沉默地跟著隊伍前進,然後是紅衣的女人、坡足的書生、短發的劍客……那些已經走過一輪的人再次從塔裡出來,然後重復他們的路徑。 就好像一場循環,屋裡的憧憧人影就是他們在行走。 此地實在詭異,喬竺打算先離開。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背後響起神姑動聽的聲音, “不來玩兒玩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