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端江青年美術家畫展開幕。 沙默德應邀參展,碰到幾個美院同事閑聊著。 幾輛小轎車停到美術館門口,這次組委會請來的特邀嘉賓是美協理事周添墨,一個年近五旬,腦袋半禿的男人。他下車後,挽著自己的新婚妻子踩著紅地毯過來揭幕剪彩,他的妻子身材高挑,容顏嬌嫩,穿著旗袍,披著華貂,端莊典雅,竟然是——高禮如。 沙默德看著她一臉愜意的與周圍的來賓熱情地打招呼,記者們紛紛追拍鏡頭,高禮如挽著比他還矮半頭的理事丈夫卻笑得很燦爛,看起來風光無限...... 展館大廳裡觀眾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沙默德也隨著人流一幅一幅的欣賞各位同行的畫作,相互交流。他走到自己的參展畫前,見到一位長卷發女子的背影,她盯著自己的油畫一動不動。 這幅油畫畫的是漫天星辰的夜色下,一棟遠景房屋的窗戶透出一點橘紅色的暖光,與星辰之光相輔相成,此畫取名《燈》。 那女子似乎看的很投入,仍未有離去的意思。沙默德正準備繞過,女子後退幾步,轉頭看見沙默德。 “秋瑤。” “沙默德,你好!” “你也參展了嗎?” “沒有,我在外地工作,剛放假回來,順便過來參觀畫展!”李秋瑤看著油畫說: “你的這幅作品《燈》很溫暖,我也被那盞燈吸引住了!” 沙默德創作這幅畫就是受唐映說的那句話的啟發:漫天星辰,萬家燈火,何其有幸,有一盞燈光在等我! 但是,唐映卻沒有看到這幅畫。 李秋瑤說:“天上千萬星光,不敵人間一盞晚燈,讓人向往!” 她轉過頭見沙默德也盯著自己的油畫在沉思,繼續說:“可是,你這盞燈已經等不回來她了。” 沙默德看著李秋瑤,這個癡情的女子,不論在何時何地都在關注自己的生活。 “我們去欣賞其他作品吧!都很優秀!”沙默德說。 “不,我隻對這幅畫情有獨鐘!”李秋瑤固執地轉過頭,繼續盯著油畫說: “你這幅《燈》出售嗎?” “對不起,不賣!” …… 晚上,沙默德接到周華的電話出去吃飯,兩人都心情不佳,在一家餐廳借酒消愁。 沙默德看周華一臉哀愁,問: “你都知道了?” “這個圈子有多大?一陣風都能吹兩圈。”周華垂目倒酒。 “誰提離婚誰後悔。”沙默德也飲下一杯酒。 “我後悔不要緊,隻要她能過上她想要的生活,她要的就是身份和地位,這些我給不了她。”周華一杯酒一口倒入喉。 “我看她很愜意,並不委屈,你現在既然和呂霜結婚了,就不要再三心二意。” “以前,高禮如要我上進,我覺得壓力大;現在,呂霜卻怕我會出人頭地,甚至不許我出門,整天疑神疑鬼,我......我......” 周華感嘆兩個女人的格局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他眼中光點閃爍,滿腹憋屈的又飲下滿杯。 沙默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兩個男人同命相連,隻能怪他們當時偏執、狹隘,放棄自己所愛,換來現在無盡的惆悵。 “我也後悔,我怎麼就鬼使神差的說那些話,做那些事,傷了唐映的心?我也恨我自己!” 周華抬頭看看沙默德,然後從椅背上搭著的外套口袋裡掏出兩本小紅本遞給沙默德...... “什麼?” “你自己看!”周華打著酒嗝。 沙默德放下酒杯接過來,是兩本結婚證,翻開看是自己與唐映的結婚證書,沙默德疑惑的望著周華...... “我給你們的兩本離婚證是假的,沒有鋼印、沒有編碼,你們自己也沒有打開看過吧?!” 沙默德愣了一會,聲音顫抖地問: “你是說,我與唐映根本沒有離婚,我們現在還是合法夫妻?” “是啊!”周華漫條斯理地說: “第一次離婚,沒有經驗吧!你們的結婚證書上我也沒有蓋章,我就給收起來了,我不是跟你們說,後悔了再來找我的嗎?” 沙默德激動的熱淚溢滿眼眶,趕緊站起來提起酒瓶給周華滿上酒,然後端起杯鄭重地敬周華: “好兄弟!乾了!” …… 東坡村,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窗外雪花悄悄的飄灑。 唐映最近也嗜睡,早上還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做夢,這回又夢見了水晶球...... 突然,房門輕輕推開,有人走過來帶來了一陣寒氣,唐映以為是她媽來收拾衣服下去洗,也懶得睜眼。 感覺有人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唐映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沙默德一張微笑的臉,那雙褐色的眼睛直盯著自己...... 唐映嚇了一跳:“你怎麼來了?” “我哥送我來的,他現在又趕回去了。”沙默德坐在床邊看著唐映得意地笑著。 “你......我爸媽就讓你進來啦?”唐映從被子裡坐起來。 “為什麼不讓?我是他們的女婿,合法的!”沙默德說著,就從旁邊拿來唐映的外套棉襖給她披在後背。 唐映還是沒有回過神,呆呆地望著沙默德。 沙默德隻得從大衣兜裡掏出兩本結婚證書,調侃道: “親一下自己老婆還要出示證件。你看,我們結婚證上沒有蓋離婚章,離婚證上沒有鋼印和編碼。” “什麼意思?”唐映仍然不解。 “周華給我們的離婚證是假的,他騙我們都不懂。” “你是說他瀆職?” “對,我們投訴他!”沙默德笑道。 唐映愣了一會,也忍不住笑起來,然後撲進沙默德的懷裡,沙默德也緊緊抱著唐映溫柔地說: “老婆,我錯了!原諒我!” “默德,我們都錯了!錯的是我們都太愛對方,太珍惜我們來之不易的婚姻,就像嗬護那個水晶球一樣,生怕磕著碰著,小心翼翼怕它沾染灰層,我們還沒有戀愛相處就走進婚姻,原諒我也不懂經營!” 沙默德撫摸著唐映的頭發,說:“以後你要是生氣、不開心就打我、罵我,就是不要再離開我。從今,我養你一輩子,不許再出去拋頭露麵、招蜂引蝶......” 唐映剛才還依偎在沙默德懷裡感動著,馬上兩手順勢使勁將沙默德推倒摔在地上,慍怒道: “你什麼意思?你是在怪我了!” 沙默德腿腳不便,掙紮著幾次才爬起來,依舊笑道:“力氣很大嘛!孕婦脾氣陰晴不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看在孩子份上,不與你計較。” “你還是覺得我不對了?”唐映一臉怒氣。 沙默德看她這副模樣心中卻是十分歡喜,自從結婚以來,夫妻倆相敬如賓,都不曾紅過臉,更何況發脾氣。以為如此就能嗬護好他們的婚姻,沒有想到還是差點就失去對方。大家都是食五穀雜糧的凡人,有癡愛恨欲才是人間煙火。 外麵的雪花仍是紛揚落不盡,天地銀裝素裹,蒼茫一片。 唐映在暖房裡待的有些悶了,沙默德便陪著唐映出去戶外,踩著地上厚厚的一層棉白,感受大自然的饋贈。 唐映迎著雪花邊走邊說:“春色不誤、白雪不辜負,歲月不爭,人間一步步......” “你看,我們這樣一步步走著走著就一起到白頭了!”沙默德笑著拂去唐映頭上的白雪。 一輛白色越野車停在唐家對麵的一條坡路上。 喬晉安還是忍不住來找唐映,想再爭取一次!可是,他坐在車裡卻望見唐映與沙老師在雪中柔情蜜意地漫步...... 許久,他心灰意冷的掉頭開車回到東坡村的竹林邊,想起唐映說的話:竹本無心,卻節外生枝! 唐映隻所以離開自己重回沙老師身邊,還是因為唐映心裡根本沒有他,她始終沒有愛過自己。癡戀不過是他一個人的月下西樓! 喬晉安開車一路返程而去,任由眼淚迎雪紛飛,到底自己該有多懂事和理智,才能壓抑住心中的不甘和難過,究竟是自己哪一步走錯了,才讓今天的自己,看起來處處都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