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開車載著曹曉棠出了市區,郊外烈日炙烤沃野,草木生機蓬勃,籠住了犬牙交錯的鄉村小道。 她們一路問詢小範家住處,開車來到一棟簡陋的農房前。唐映母女提著一堆零食和玩具下了車,門前的野草蔓延,散落著一層燃盡的紅色鞭炮和紙灰。房簷下堆著一堆雜亂的舊物,木質的門窗油漆剝落,灰白的墻麵坑窪不平。 聽到聲響的雪迎躲在大門口張望,頭發花白的奶奶走出來,一雙渾濁的雙眼盯著她們問: “你們找誰?” “阿姨,我是小範的朋友唐映,這是我女兒曉棠,我們來看看雪迎。”唐映說。 奶奶連忙請他們進屋,堂屋擺放著小範的遺像和白燭。唐映與曹曉棠上香、行禮後,坐在廳屋並不乾凈的木椅上,安慰著祖孫二人。 曹曉棠將零食和玩具送給雪迎。 雪迎的奶奶還是忍不住傷感兒子的枉死:“那個肇事司機也是個窮鬼,雪迎的爸爸未走人行道,就賠了六萬塊錢,還隻給了一半,剩下的分期,我老太婆倒是無所謂,可我這個苦命的小孫女可咋辦呀?” “阿姨,小範出事那天,他似有預兆一樣將雪迎托孤於我,所以,您要是不嫌棄,我想認雪迎做義女,資助她今後的學業與生活,您看……”唐映說著。 奶奶連忙拉來雪迎跪在唐映麵前:“快叫乾媽!” 曹曉棠看著唐映,她雖然也曾失學、苦寒半生,卻依然心境光明! 母女返回的路上,與對麵疾馳而來的一輛“收舊手機”的電動三輪車在鄉道上慢行錯車,戴著草帽的車師傅還向他們打聽小範家的住處,曹曉棠給他指了路。 “他,好像是蘇平!”曹曉棠關上車窗說。 “你認識?”唐映問。 “是小範工地工頭,他怎麼來這裡收破爛了?”曹曉棠疑惑的說。 唐映從後視鏡看到蘇平騎著三輪車直接往小範家過去,卻不靠近其他農戶。 …… 唐映回到家,從包裡翻找出一個黑殼手機,是小範出事那天交給她的,當時情急慌亂,就忘了此事。 她充了電開機翻看著,在微信裡找到了“工頭蘇平”,聊天記錄顯示小範不久前發了一段錄音給他。 她點開錄音,聲音嘈雜,隱約聽出是兩個男人的對話: “……不要有痕跡……” “放心,我從小摸著車長大,我知道該怎麼弄。” “那就好,晉陽這小子大了與他哥倒是親近了,晉安狡詐心狠,他不除我們就得毀於他手。” “隻要晉陽出事,晉安就逃不出嫌疑,就不信搞不死他們兩兄弟!” “好一個一石二鳥……” 唐映呼吸都緊迫起來,如此,喬晉安的車禍和小範的死便不是意外了。 她思慮片刻,用小範的微信給蘇平發了一條信息:錢在哪? 果然,很快一個電話打過來,唐映接通: “你是誰?”蘇平問。 “你答應給小範多少錢?”唐映問。 “五十萬!” “現在你以慈善捐助小範家一百萬,否則,我將手機交給警察。”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好!手機什麼時候給我?” “範家收到錢後。” 唐映說完馬上掛了電話,關機。 她木訥的坐在窗前,望著窗外明晃晃的烈日,現實總是這般醜陋和殘忍!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嚇的她一激靈…… 她乘飛機到了上海,趕緊打車去趙晶晶家。 萬青峰打開門,昔日溫潤如玉的男子此時胡子拉碴、形容枯槁,他請唐映進來客廳坐下。 “謝謝你能過來看她!年初小諾查出白血病,我們本想再生一個用臍帶血治療……可是,前段時間小諾突發不治,晶晶傷心動了胎氣……” “她,現在怎麼樣?” “兩個孩子,說沒就沒了!晶晶也被摘除子宮,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萬青峰說完取下眼鏡,痛苦的抱頭抽泣。 唐映輕輕推開房門走進去,躺在床上的趙晶晶一臉慘白,憔悴瘦弱,眼角還掛著淚珠。以前那個開朗大方、愛說愛笑的女子,如今像紙片一樣毫無生氣的窩在被子裡。 唐映坐到趙晶晶身邊,拭擦她的眼淚。 趙晶晶睫毛顫動著,卻並不睜眼,隻是眼淚又從眼角滾落在枕頭上。 唐映也眼眶濕潤:“晶晶,歲月帶傷,人生無常,沒有誰與誰永遠相伴,有人匆匆一麵,有人簡單告別,有的人甚至連告別都沒有......” 趙晶晶緩緩睜開眼,嘶啞的聲音哽咽道:“唐映,我想家了,大城市一點都不好,他們說走就走,連背影都看不到,我想家鄉那條看不見盡頭的泥巴小路了......” “好!”唐映也流著眼淚,輕聲說:“等你身體好些,我就帶你回家!” 唐映在廚房煲好雞湯端出來餐桌上,盛出一大碗放到萬青峰麵前。 “你也好好補補,一家之主,不能倒下!” 萬青峰拿湯勺攪拌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著唐映的滿頭白發,說:“你這頭發也是變不回來了嗎?” 唐映說:“人都會白發,我隻不過比你們白的更早些,有什麼要緊!” 她一抬眼看見萬青峰身後的墻壁上還掛著那幅水彩頭像畫。 萬青峰順著唐映的視線也扭頭看了一眼畫像,說:“後來,晶晶畫不出小諾的模樣,我才明白這幅畫並非她親筆,而你才是美術專業出身。” “她是怕你輕看她!” “我不會輕看她不會畫畫,是她自己看不起自己!她對生活熱情追求,但用力過猛,適得其反!” “我們的確不該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唐映想著小範也是敲詐不成,反而因此丟了性命。 “有些人和事越是執著越是抓不住!其實如你就挺好,不爭不搶,染盡風霜白了頭,你也坦然受之!” 唐映又端了一碗雞湯進去臥室,一口一口的喂給趙晶晶喝下。 “謝謝你,唐映!” “還記得那年我們在比西子飯店做迎賓,我那時剛生下曉棠不久,身體十分虛弱,是你總是打包客人的剩菜到宿舍給我吃,我才得以恢復!所以,晶晶,人與人的相逢總有緣故,有的人讓你迷失了自己,離開是為了讓你清醒!” 趙晶晶擦了擦眼淚,說: “唐映,以前,我們拚盡全力與命運抗爭,以為走到大城市、掙到錢、嫁個好夫婿,就是改變了命運。年歲大了才知是給自己的命運套上了枷鎖!那些心願,隻是當時對生活的渴望,所求所得並非靈魂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