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些事會在我們心頭掀起巨浪,也許隻是短暫一瞬的猛烈撞擊,但留在心裡的餘痛卻深刻又綿長,常常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刺痛著我們。 “十七,不要走!十七!”林筱突然抬起手,從夢裡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她半坐起身,雙手搓了搓自己的太陽穴,揮去眼角滲出的一點點淚水,長舒一口氣。可她似乎依然抑製不住心裡的難受,鼻子一酸,頓時淚眼朦朧。她小聲嗚咽起來。 “筱筱,你怎麼了?”下鋪的李思琦聽到動靜後,關切地注視著她。 “十七,你什麼時候出院的?”林筱麵露驚疑的神色。 “我下午辦的出院手續。我爸媽不知怎的一直不讓我來學校,我好說歹說他們才同意。這不,我怕他們反悔,就懇請李老(李思琦對父親的戲稱)連夜送我過來了。我就說,區區一小病,至於這麼大費周章嗎?” “可是你……”林筱打量著李思琦,注意到她發白的嘴唇,那踩著第一階床梯的腳顯然還在顫抖。林筱心裡非常清楚地知道,十七已經很虛弱了,此時的情況並不如她輕鬆的口吻一樣樂觀。 突然,李思琦收起了笑容,眉眼間寫滿委屈和失落:“其實我什麼情況我自己心裡都明白,你們不說我也清楚。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隻是覺得自己還太年輕,不想這麼早就……” 林筱下意識地阻止她說出那個大家都不願提及的殘酷的字眼。 “是啊,你還這麼年輕,肯定不會的。” “好。”李思琦振作起來,說道:“那筱筱我們約好,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李思琦雙眼笑成了月牙兒。 “好,我們拉勾!” 但是,但是那晚以後,李思琦又住進了醫院。極度的驚恐讓林筱腦中一片空白,她隻記得,十七的轟然倒地,以及許多許多人手忙腳亂地將其送醫的場景。 十七啊,這個又一次從死亡線上掙紮回來的孩子!她或許比某些大人都要堅強,從未喊過一次疼,甚至也沒說過一句抱怨的話。 “你們這當父母的太大意了,怎麼能讓孩子去學校呢!你們盡快安排轉院吧,孩子病情耽誤不了了。” “是是是,醫生,您說得對。誌明,一切都辦妥了嗎?”李母看向李父,問道。 李父收起手機,說道:“我已經托朋友在BJ那邊聯係好醫院和醫生了,說我們這幾天就可以過去。” “那,思琦的學校怎麼辦?” “為今之計,隻有轉學了。” “可思琦她不想轉學。” “我也知道。但為了讓她得到最好的治療,我們必須這麼做。” 李母深深嘆了一口氣。 李思琦聽見了爸媽在病房外麵的對話,兩行淚順著臉頰滑到了床上。一顆依依惜別的種子開始在她心裡生根發芽,醞釀起幾多離愁況味。 這天,班級裡異常安靜,隻有鬧鐘走過的“嘀嗒”聲。所有人的心似乎都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牽絆著,此刻就連呼吸都是沉重的。蔣老師站在講臺上,手支撐著頭。他們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李思琦的父母推著她走進了教室。蔣老師則走到一邊,為他們騰出了位置。思琦坐在輪椅上,牽強地笑了笑:“這氣氛不太給力呀,同胞們。”話尾緊跟著一串咳嗽。 同學們都向李思琦投來關心、擔憂的目光。李思琦與他們彼此淚眼相望,許久沒有說話。 “十七,我們班同學每人都給你寫了一封信,希望你去了BJ也還能記得我們,也祝願你早日戰勝病魔。”林筱捧著一遝信件走了過來,把它們放在了講臺上。她和思琦的每一次眼神交匯,都流露著滿滿的不舍和留戀。“還有,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林筱彎下腰來,附在她的耳邊,哽咽道。隨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就像之前十七輕輕拍自己的肩一樣。 是啊,曾經多少回迷茫的時刻,是十七給她的力量。於林筱而言,十七就像一個智者,時常能引導自己走向豁達;她也像一個長姐,總是會照顧自己的情緒。她是太陽,也是一個可愛的開心果。當然,她是自己最貼心的朋友。 “思琦同學,蔣老師也有一份特別的禮物要送給你,也謝謝你來到我的班。” 當屏幕上開始滾動起她熟悉的那曾經的一幕幕,好似一股股熱流在心間湧動,化成了滿臉的淚。 “生命似一片汪洋,有波瀾起伏也有暗潮翻湧,願你歷盡風雨,依然心懷熱烈。”這是蔣老師寫在視頻最後的話。 “謝謝蔣老師,謝謝同學們,真的謝謝。” “你最該感謝的啊,是成寧同學。所有的視頻資源都是他提供的。” 李思琦看著成寧,這個平時吊兒郎當的“討厭鬼”,沒想到也有這樣可愛的時候。 “你還記得這個嗎?”成寧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亮晶晶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自己最喜歡的那款書皮——她想起了當時自己與成寧在走廊上追逐打鬧的情景。 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件事。豈止是記得,這是他費盡千辛萬苦,跑遍了鎮上所有的書店才買到的。 “這算是我賠給你的。”成寧雙手一攤,撇嘴說道,“哎,你說我也是,平常非要跟你吵嘴做什麼呢?這下好了,以後沒人跟我吵了,還弄得我自己心裡不舒坦。” 這一番別扭的話,著實會讓許多不明真相的人哭笑不得。但李思琦心裡非常清楚,那家夥總是這麼嘴硬! 到了真的要說告別的時候了,李母幫思琦把信件一一理好,放進收納袋,掛在了輪椅上。 “好啦。那再見了各位夥計,咱們有緣再見。”為了不讓氣氛太僵硬,李思琦原本給自己準備了一段輕鬆幽默的告別詞。但在此刻,她忍不住地哽咽了。 所有人都目送著她離開。走廊間特別安靜,除了別班偶爾傳來的讀書聲,就隻有椅輪在地上摩擦發出的聲響。 成寧好像突然想起什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箭也似的沖了出去。 “叔叔阿姨,思……思琦!”李思琦驚呆了,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叫自己,成寧也頗感別扭。 “那,那什麼,既然老朋友了我也不好不表示什麼。”成寧忸怩地說道。 “那封信?”李思琦笑著故意試探他道。 “那是大家的心意!我,我……”成寧邊撓頭邊環顧四周,看到李父李母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給你!”他把東西塞到思琦手裡後,就飛快地跑開了。 李思琦移開手指,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個動漫人物模型,模型的底部還刻著一句:“病魔,你放開17!” 李思琦看著這一切,想著這一切,禁不住地嘴角上揚起來。 正當他們準備離開之際,林筱也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 “阿姨,你們這就要走了是嗎?” “是的,晚上七點的飛機。” 林筱慢慢蹲下身來,悲傷之意難以言喻,卻又隻得拚命壓抑下來,說道:“我,和你這麼多年的朋友,我真的很想說,跟你說一句謝謝。真的謝謝你,你一直照顧我……” “別這麼見外。”李思琦把手搭在林筱的手上,疼惜的目光裡洋溢著不舍與傷感。 “好了,時候不早了,思琦我們該走了,和林筱說再見。”李父說道。 林筱目送著輪椅漸行漸遠,眼滴敲打著其手臂。 “筱筱,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空曠的走廊回蕩著李思琦的這一句吶喊。 “好……”林筱用哭到沙啞的喉嚨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