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神地看了看手中的刀片,把它拋向蟲屍堆。衣物燃燒發出的臭味和滾滾濃煙飄向樹林,隨著燃燒熱浪飄蕩的還有一些輕薄雜物,一張大一寸照片不知從哪裡飄來落在了我腳邊,我捏了木頭的手臂一下,彎腰撿起。 照片裡是不到一歲的小男孩,穿著西瓜裝,圓圓的腦袋,胖嘟嘟的小臉,眼睛笑得瞇成了彎彎的月牙,任誰看了都會對他露出慈祥微笑。 我翻轉照片,隻見背麵寫了日期。我再次回頭看了眼燃燒的蟲屍堆,心被一根無形針猛戳了下。他們生來並不是一包蟲子,他們是別人的兒子,別人的父親,為了賺錢養家糊口,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在從事什麼工作。 想這次進入沙漠時那浩浩蕩蕩的隊伍,其中有多少人是無辜的。仞利天就是個老不死的王八蛋,為了給自己換個年輕的身體竟然葬送這麼多人! “怎麼了?”木頭發現我的異樣,放慢腳步問道。還沒等我回答,他已經背向我,蹲在了我腳邊道:“我來背你,你瞇一會,能恢復些體力!” 我一把揪著木頭的兜帽拉掉,再扯著兜帽把他拽了起來,向著張靈犀和馬天童的背影使了個眼色。不用多說,木頭已經了然於心。 我救過張靈犀和馬天童的命,不管前麵出現什麼危險,他們兩個都不會棄我不顧,但他們沒欠木頭的情,所以木頭必須留有自保的體力。木頭沒和我較真,瞥了眼我手中的照片,輕輕嘆了口氣,無奈聚集眉心,形成一個小小的結。我將照片隨手放進口袋,心情沉重。 張靈犀和馬天童的腳程很快,他們用以開路的藍色火焰,在我和木頭接近時幾乎消散。白天奇幻無比的樹林在夜幕降臨後立刻轉變為陰森恐怖,埋伏在樹林間的山妖試探靠近防禦火線,卻不敢貿然攻擊。動物們也都安靜地瞪大眼睛向我們行注目禮,藍色火焰映入它們的瞳孔反射出紅綠橙不同的光在草叢間影影綽綽。 “嘿!我們像不像在走紅毯?”我向前招呼道。其實是因為我快撐不住了,張靈犀像屁股點了火的竄天猴。 聽見我的調侃,他還是很給麵子的停了停,等我們追上後掩著嘴小聲道:“晚上這裡會變得很危險,我的磷火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磷火,一旦山妖發現,就會毫無顧忌地對我們進行攻擊。” 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磷火是什麼意思?我瞄了眼沿著樹桿開路燃燒的火線,火線隻是虛晃的靠近樹桿,在空氣中燃燒,並沒有點燃任何樹林中的植物,難道隻是障眼法?不是為了環保? “山妖直隸冥界,他們在這裡看守我們的空間和另一個空間的交界。磷火能混淆我們身上的氣息,讓他們誤以為我們來自冥界。”張靈犀一邊解釋著,一邊拉起我的胳膊搭在他的肩上,與木頭合力幾乎把我整個人給架了起來。 “冥界?是人死了後會去的那個世界嗎?”我的聲音不自覺的帶著些戲謔。 “用科學來解釋那是一種磁場環,我們看不見,並不等於它不存在。就像這些山妖,也是見著了,才真正相信世上有這個物種。但是人的精神力量所產生的磁場不容小覷,那個世界……”張靈犀搖了搖頭,緊抿了下嘴唇。 “龍息島也是另一個世界嗎?” 一直在前方開路的馬天童聽到龍息島三個字時,猛地頓住了腳步,回頭望了我們一眼,眼神裡裝滿復雜,我還沒來得及捕捉這些復雜,他已經回過頭去繼續開路了。 張靈犀也挺意外我提出的這個問題,在我再三逼問下,他才敷衍道:“書上記載,遠在西晉時期妖怪橫行,肆意挑撥戰火,當時的天師為了關押作亂的妖怪,聯合起來用法術製作了龍息島……”說到這裡,張靈犀不正經地輕笑了一下:“誰知道是為了鎮壓妖怪還是為了關押謀權篡位的異黨,貪婪才是妖怪。” 張靈犀崇尚科學,總以科學的角度來解釋問題,包括對鮫人也是秉承遠古泛濫生物的態度。可我一想到湖底未曾真正謀麵的綠毛怪,還有從海麵飛躍而起的鱷魚頭怪,便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索性把有關龍息島的話題就此打住。 木頭和張靈犀的拖拽讓我頭暈目眩,把喝進去的葡萄糖水給吐了出來,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沒打算停下來休息,我頭暈目眩氣若遊絲,咬著牙關盡量不拖後腿。 張靈犀為了調動我的情緒,幾乎是用鼓勵的語氣道:“你知道係統更新嗎?” “防火墻嗎?”木頭見我沒有力氣回話,特意插嘴追問。 “差不多吧!每六十年撫仙湖的防禦係統就會進行一次更新,在更新期間抵禦外部入侵的能力降至最低,所以我們最好在係統更新時進入撫仙湖,並在係統重啟前出來,否則就可能關在撫仙湖裡六十年。” “你是說如果撫仙湖的係統重啟後我們就出不來了?”我緊張地問道,一個念頭鉆進了腦仁裡。 “不單是我們,他們也一樣。”張靈犀向著樹林邊一具正在燃燒的屍體楊了下下巴。我這才發現之前在昏暗中所見的血液噴泉並非真的血液,實則是天蠶金絲割傷黑衣人激發了他們體內的蟲子,蟲子發瘋般從傷口崩出的場景,如今這些屍體都和高大壯一樣成為了一團蠕動的蟲子,狀態惡心至極。 木頭突然皺眉瞥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 一整夜的奔波,我昏厥過去好幾次,每次醒來,都是在黑暗中逃命。山妖一直很安分,不知是真的害怕磷火,還是意識到我們是正在往林子外走故不加以刁難。 當林子裡泛起橙紅色光芒時,我們走出了海市蜃樓。沙漠與海市蜃樓內部有時差,這時的沙漠正處太陽高照的正午。腳下的黃沙與毒辣的太陽遙相呼應,我竟有些懷念這股熱浪,在海市蜃樓裡那種縹緲不踏實的感覺實在令人戰栗。 我們癱倒在滾燙的沙地上,舒展身體,張靈犀也精疲力盡地閉上了嘴。直到黃沙被猛烈的氣流卷起打在我們臉上,使我們不得不爬起來遮擋。 不是沙塵暴,我們還不至於那麼倒黴。給沙粒賦予生命的是被一架破舊直升機的螺旋槳,引擎發出的聲音震耳欲聾,有種鼓舞人心的錯覺,我們是得救了?還是即將再次麵對惡戰? 張靈犀和馬天童迎上前去將我擋在身後,木頭一把將我從地上扯了起來進入戒備狀態。 馬天童的戒備在飛機開艙門後突然卸下,很顯然,來的是朋友,不是敵人。 一個身材高挑的蒙麵女人徑直走向馬天童,由於螺旋槳劃動空氣的聲響太大,我拉著木頭不顧禮節的靠了過去,隻聽她對馬天童道:“走吧!我送你們過去!” 馬天童的表情難得激動,大聲吼道:“你這樣做會被苗家人責難!你明知道……”馬天童突然住嘴,瞄了我一眼,嘆了口氣。 這個女人是苗家人?跟我有什麼關係嗎?想到這裡我激動了起來。 蒙臉女人察覺了我怪異的表情,在漫天飛舞的沙粒下把蒙在臉上的頭巾取了下來。 她算不上驚艷美貌,可眉眼之間盡是祥和之氣,我覺得她眼熟。 “上次因為苗家奶奶的安排沒能自我介紹,現在算我們第一次認識吧!”女人向我伸出了友誼之手,我遲疑地握住。“你好,我的名字叫趙靜瀾。” “你好,我是……”我有點不知該怎麼介紹自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們一定都知道我的身世了吧。 趙靜瀾十分善解人意地接口道:“我知道,你是朱墨!” 我有些尷尬,瞥了眼木頭。見趙靜瀾又伸手與木頭相握,我心裡又開始泛起嘀咕,姓趙的?那她和木頭有關係嗎? “行了行了,趕緊走吧!”張靈犀不耐煩地催促道。 趙靜瀾笑了笑帶著我們上了直升機。這臺直升機雖然有些殘破,但是裡麵空間卻不小,兩排相對的座位承載我們五人竟然還有富餘,直升機隻有一位駕駛員,見我們上來回過頭禮貌性點了一下頭,隨即操作著直升機離開地麵。 趙靜瀾的眼睛一直拍在馬天童身上,時不時掩住嘴巴沖著馬天童的耳朵說話。看來,兩位是有故事的人。 木頭見危險已經解除,便把定神杵拆卸好,並將黃金披肩脫下來折疊放入背包。趙靜瀾就黃金披肩和定神杵又和馬天童咬著耳朵。 張靈犀自打上了直升機就默不作聲,我用手肘捅了捅他,湊近他耳邊問道:“這趙靜瀾什麼來頭?跟你和馬天童一樣是家族交換生嗎?” 張靈犀瞥了我一眼,輕輕點了下頭,過了一會後才湊到我耳邊道:“聯姻,為鞏固家族關係。” 這句話說得我雲裡霧裡更加糊塗。馬天童不是被批命為注孤生嗎?怎麼又和聯姻扯上了關係?不過趙靜瀾是個很懂事的女人,直升機平穩後從貨物櫃裡拿出食物和水示意我們分食。我忍著頭暈目眩和木頭將速熱盒飯塞進肚子裡,馬天童和張靈犀似乎沒有吃飯的心情,越接近目的地,臉色就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