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了黃宵急切地呼喚,那聲音像是從玻璃罩子外傳來,很近卻又無法真正觸碰。我的一隻眼睛被外力扒開,白色的強光晃蕩了兩下又歸於黑暗。 又過了一會兒,全身開始電擊般刺痛,這種刺痛起源於指尖和頭皮,最後匯聚在五臟六腑,緊接著腹腔內開始翻騰攪動,很快又戛然平息,像是大戰前的蓄意儲備。 剛才的疼痛令冷汗浸濕了我所能接觸到的所有,現在汗液中的熱氣被蒸發,同時帶走了超出我身體所能提供的熱量,我不停地顫抖,還沒等我找出解決辦法,疼痛再次來襲,比上次來得更為猛烈,甚至可以稱之為殘暴。 也許因為疼痛,我不停地抽搐,黃宵的聲音在我耳朵上方再次焦急響起,我想發出聲音讓他安心,可是卻做不到。 過了一會兒疼痛開始從指間向身體的中心一點點轉換成麻痹,最後都集中在了胃部,一隻手臂從我的背後施力,將我推了起來,然後卡在我的後脖子上,把我按在了一個紅色的塑膠桶上方,那翻江倒海的感覺從胃部湧上喉嚨,再從口腔噴射而出,中途我微微睜開了一下眼睛,我真心希望自己沒有睜開過眼睛,因為紅桶裡是一層正在蠕動的紅色蟲子,如果它們停在那裡不動,我或許會把他們誤認為是被剪斷了的縫衣線。 吐完了,我的知覺再次被抽離,這感覺無比美妙,像是在沙漠中步行一整天,喝到了甘甜的泉水一般。 再次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焦黃的老舊天花板,這種天花板曾經風靡一時,後來因為無法安全藏匿電線,容易造成火災隱患而退出了裝修界的歷史舞臺。我轉動著視線,尋找光線的來源,一個身影背向著我,擋住了光線。 他的肩膀寬而單薄,所以我斷定他是男性,可是哪個男人會穿閃閃發亮的銀襯衫,還染著淺藍色的頭發?難道是從二次元誤闖入到我們世界的嗎? “你可真幸運!”那人動也沒動,突然說道。 是在跟我說話嗎?我抬起脖子,把屋子掃視了一圈。眼睛很快適應了這昏黃的光線。 屋子大概隻有十平米,普通的灰墻墻皮掉落嚴重,大塊大塊露出內部的黃土,有一麵墻被書架占據,上麵雜亂地堆滿發黃,甚至變成深褐色的書,旁邊的木門上油漆卷翹,我猜它原本應該是淺綠色或者是淺藍色。灰色的水磨石地麵上摻雜著白色碎石塊,讓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衛生服務站。 除了那個書架,這房間裡就隻有那個人擋住了的小桌子,和他屁股下的木頭椅子了。哦,當然還有我身下這個隻要稍微動彈就會吱嘎亂響的床。 屋子破舊,還堆放著那麼多舊書,沒有發黴和潮濕的味道,卻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檀香味,它不似寺廟中帶著煙塵的香味,而是像樹枝剛脫離樹桿時的清新。 “你的蠱毒被瀉了!”那人再次開口,聲音平穩,單薄。和他的背影有點相似。 “哦!謝謝!”我的腦子飛速旋轉,捕捉著他簡單話語中的信息。“我還有一個兄弟也中了蠱毒,能不能請你幫忙把他的也瀉了?”我發出的聲音令自己嚇了一跳,那是帶著些嘶啞猶如病入膏肓的聲音。 那人噗呲一下笑了,向我轉過身子,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該怎麼形容這個人的長相呢?如果說木頭屬於剛毅深沉,我屬於雅痞,小叭是陽光大男孩的代表,那麼,眼前的這個人可以給男性美圖添一種新類型,那就是妖媚,妖媚不是娘娘腔,也絲毫跟可愛沾不上邊。 他的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下靈動明亮,光線從背後撒來,為他自然地打上了眼影,令他的眼尾微微上挑。高挺窄直的鼻子讓臉部輪廓立體感十足,巴掌大的臉有點蒼白,好像從來沒有接受過陽光的沐浴一樣。他那一頭微微卷翹的淺藍色頭發,放在普通人身上絕對怪異至極,安放在他的身上卻恰到好處。 “你剛從生死門前轉回來,竟然還想著別人。”他笑起來虎牙從唇邊漏了出來,也算是這個看似完美的人身上唯一一點不完美吧。 “不是別人,是我兄弟。”我急於想請他把木頭身上的蠱毒解開,語氣不自覺地重了起來。 他抿著嘴唇,微微聳動了一下肩膀:“不是我幫你瀉的蠱毒。是蜈蚣,你碰巧遇到了能瀉蠱毒的蜈蚣毒。” “那蜈蚣還有嗎?我得趕緊抓一隻。”我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卻被暈眩再次打倒。 那人再次發笑:“你確定自己能抓到同樣的蜈蚣?” 我為自己的魯莽而感到臉上發燙:“能請你幫忙嗎?” 他抿唇挑了一下同樣染成淺色的眉毛重重出了一口氣:“這個真幫不了你,你瀉蠱毒我也是剛才查書確認的。”他拿起翻看的那本書遞到我眼前,把自己看到的那一段指給我看。 我用手肘撐起身子坐直,接過像是被焦油熏過十年以上的古書,盡量湊近復古臺燈,才發現,那書上的文字我根本看不懂,我用求助的眼光望著那妖媚的男子:“麻煩你幫忙翻譯一下。”這時,我留意到臺燈下放著玉鎖,我下意識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 男子上揚了一下嘴角,用手指點了點那脆弱的古書,沒有向我普及各種蟲子的出處,而是立刻進入了正題:“噬心蠱,是一種控製人思想行為的高級蠱毒。”中間有很大一段被他空了下來,沒有翻譯,我估計是介紹培養方法的。 “可以遠程操控中蠱者的行為,且不會蠶食寄生者,可控型繁殖。”說完,他的手就離開了書本,皺眉看著我道:“很奇怪,這種蠱術的操作方法有很多,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但是給你下蠱的人選用了一種最難操作,最容易瀉掉,蟲子又最為稀缺的一種。下蠱的人,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這蠱毒一時半會不瀉掉,會不會對我兄弟有影響?”我趕緊追問道。 “我剛才不是說了嘛!這是最安全的一種蠱毒,隻要你兄弟不觸犯施放蠱毒的人,就會沒事,不管怎樣都不會要了他性命的。”那人像是顯現自己極大的耐心,講完後把書小心翼翼合上,放在了桌角,拿起了臺燈下拴著鞋帶的玉鎖。 我想玉鎖應該是我嘔吐的時候他們給取下來的:“黃宵說要我把這塊玉鎖帶來給他的一個術士朋友看看,你是黃宵說的那位術士吧!” “術士?”他聽到這種稱呼又微微笑了起來,這個人似乎很愛笑,挺好相處。其實我不過是想找個話題,不想讓氣氛冷下來而已,怎麼可能有道士打扮成這樣,在我的印象中,道士都是身穿黃袍,頭上帶著高帽,後麵還飄著兩根長帶,一手拿著羅盤,一手持著桃木劍,好像還都留著山羊胡。 “這個稱呼還算是中肯。” 他這麼一說,無疑是對身份的肯定,太讓人意外了吧!怎麼會有這種裝扮的道士! 他見到我驚訝的樣子滿意地笑了笑:“我們這裡有三位道士,你已經見過胖子了,我叫張靈犀,會玩一些遁甲之術,還有一個叫馬天童,他對奇門八卦有點研究。你很快就能見到那個怪胎了。” 聽他言語之意,好像對那個叫馬天童的道士很有意見。我有些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一下:“對於這塊玉鎖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