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外靜謐有聲,鳥鳴和小孩子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躺在溫暖軟軟的被窩,猛地睜開雙眼,凝神。我回來了,回到了最初的溫暖。隻是這一切和從前不一樣了。 剛才那些,不是夢,是從前,是我這五年來不間斷的夢境,隻是這次的夢,好像比之前所有的夢境都要清晰。 昏昏沉沉這五年,我不想接受現實,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我起身拉開窗簾,看窗外投射進來耀眼的潔白。 堆雪了…… 我的心境又變了一個樣,幼時在農村鄉下生活,我們雖是南方,下雪堆雪也是常見,蒼白的大街是這個世界的模樣,所有的一切都是蒼白的! 這個房間,也是一樣的蒼白。我淚如泉湧,上一次經歷生死離別的時候,還是三年級的時候,那時不懂事,最疼我的爺爺不在了,看見他緊閉的雙眼,大伯邊安慰邊幫爺爺撫順的雙手,在我的記憶裡那樣清晰。 九歲的我,從來不覺得爺爺離開了我,也從來不覺得我有一天會再也見不到他了,那時候我沒有難過,因為我總覺得,爺爺一直在我身邊,他還會像之前一樣醒過來,他隻是又病重了,等病好了,他就會和前幾次一樣好轉,繼續在一個溫暖的晴天,蹲坐在屋裡墻邊,用他那雙白蒙蒙的眼裡看著我,我也會帶些害怕地看著他腦門上的肉丁。 爺爺眼睛看不見,媽媽說那是爺爺在涼子割草的時候,用棍子打到癩蛤蟆,癩蛤蟆身上的液體濺到爺爺腦門後長起來的肉包。 爺爺在我不懂生離死別時離開了我,後來連我的夢裡也不曾來過。 想起那時候傻到如此的我,遲到十五年的眼淚,讓我深深地悔恨不已! 為什麼我會覺得爺爺還會活過來,明明他已經在棺材裡躺了七天,明明他已經被埋進濕暗冰冷的土地裡,我還會覺得他並沒有離開我。人人都說我膽子大,爺爺走後,一個人在放置爺爺棺材的老屋獨自睡覺了那麼多年,可是我並沒有覺得他離開了我啊,而且我也不害怕爺爺啊,他是我最親的人吶,他是最疼我的人啊,病重的時候,媽媽和奶奶都是要把爺爺挪到老屋和我一起住,爺爺是個軟骨頭,他很怕奶奶,可他還是拒絕啊,他說他怕嚇到我啊,這些我都記得啊! 是啊,爺爺最疼我啊,每次挨打的時候,他總是拄著拐杖來把我拉走,解救我於水火之中。 也不知道小時候為什麼總是挨打,那些犯過的錯,也許並不記得了,但是挨過的懲罰,很難忘啊。 依稀記得爺爺走的那年,我上三年級,是個很冷的季節,一直在下雨。 後來,便遇見了那個改變我生活,帶給我溫暖和力量的人,他像一粒糖,為我苦澀的人生加了一絲甜。 君名星名,如同星辰一般,永遠發著光,照亮我黑暗麻木的生活。 童年,下雪的時候基本是每年都有的,我還記得四五歲的時候,雪常常下的很大,都堆到了膝蓋。 九歲那年,下了童年最大的一場雪。 我們那時候不堆雪人,小孩子都喜歡站在過路坎上,用臉去印在那些雪麵上,或倒在雪地上印出人形。 我記得雪最大的就是爺爺去世後的那年冬天,也是見到星名的第一個冬天。 剛見到他時,他幾乎不和我們玩,也不怎麼愛說話,就是城市來的冷漠無趣小朋友。 我們也不太理會他,所以相遇的前半年,我幾乎對他沒有什麼印象,除了不合群。 他上學都是由他爸媽輪流接送,他爸媽都很年輕,騎著那個摩托車送他上學,可颯了。 我們不理他的原因可能也有一點:嫉妒。 都說嫉妒使人醜陋,我一點也不否認。 在我們那個地處偏落的小鄉村,有這麼一家人,不需要乾活就可以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這在我們的認知裡,本就是格格不入的。 即使站在現在,回望過去,依舊覺得不可思議。在我本來的認知裡,麵向青山,俯視溝穀,麵朝黃土背朝天,才是幾代人堅守著的宿命。 命運卻給我開了眼界,讓我見識了外麵來的人,過著一種多麼神奇的生活。 他們一家有錢又任性,活在周圍人投射去的目光中,依舊過自己的生活,不討好不炫耀。 星名和我們不一樣,我們都是農村的孩子,有摩托車的人家在我們那個地方微乎其微。 所以我們坐摩托車是要花錢的,而在童年時期,我們都是很窮的落後山村。騎摩托車還是上初中以後才少見。 那時,我們每天要走長長久久的崎嶇山路,來回三四個小時的快跑路程去上學,而他就是一個小時不到的全程接送。 他不用走路,去學校比我們晚,卻比我們早到學校。所以我們經常在半路看見他坐在摩托車上飛馳而過,這讓我們羨煞的目光,紅透雙眼。 所以當我們玩雪的時候,輪到他在那裡傻站著,煞紅了雙眼看我們玩鬧。 我當時不小心滑倒,還被同伴扔來的雪球砸中左眼,我看見他的時候,就閃過無數跳動的紅血絲畫麵,現在想想,紅了眼眶的應該是我。 而他立在雪地上的樣子,令我記憶深刻,那時候的我們不熟。 我仿佛看見他立在窗外街道上的雪地裡,像小時候的那個身影。 “小惜,你…醒了嗎?起來吃早餐吧。”敲門聲傳來,我回過神。 他應該是聽到了我拉窗簾的動靜,知道了我已起床。 “哦,是的。”我回答他,我走過去開門,在準備開門的一瞬間,我看見桌上有一本相冊,下麵壓著一本書,是那本和一場事故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書。 我拿相冊想翻,可是我害怕,算了,我怕眼淚不爭氣。 我打開門,看見他。他看見我,沒有笑,有些局促不安:“睡得還好嗎?” 我努力朝他笑了笑:“嗯,挺好的。” “先去洗漱吧。”他指了指洗手間。 “好,魏叔叔和林姨呢?”我見屋裡隻有他一個人,問完我又想著他們應該出門了。 “他們有事出去了,要晚點才回來。” 我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新的環境,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時隔五年再來到這裡,物是人非,一切心緒都要努力壓製,原來作為星名的同學身份來這裡,和如今沒有他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心境。 我洗完剛哭過的眼睛,看著鏡子裡紅透的雙眼,我好像裝不下去了。 “你愛吃的油糕餌塊,趁熱,聽見你起來了我才去買的。”方允說。 “這麼快嗎?”我拉窗簾後回想了一些小時候的事情,沒想到他連早餐都買回來了。 “你,不要緊吧?”他說。 我放下早餐,屋裡有電爐,很暖和,但是心卻和外邊一樣下著雪。 “我欠你的,回頭也不會少你一個解釋。”他說。 我搖搖頭淺笑一下,笑容裡沒有虧欠。 他確實不欠我什麼,他隻不過是瞞著我這件事。但是我想知道,為什麼他會成為魏叔叔和林姨的乾兒子,光明正大入住這裡,星名的一切,都成了他的,當年,他先入水,星名後下去,他和那個落水的小男孩都安然無恙,為什麼隻有星名,我永遠失去了他。 往事我不想提,可是我也不甘心,我不能這麼不明不白,自欺欺人了。 “真相是什麼?我想知道。” “你先吃點東西,這些年你不知道的,我一定一五一十告訴你,爸媽今天不在,他們就是希望我們能把事情說清楚。” “爸媽?憑什麼?那是你的爸媽嗎?”我的眼淚再次沒忍住,有憤怒也有生氣。 “小惜,對不起,如果可以,我願意一命換他一命,可是我也是凡人,我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