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走後的第一年,我和奶奶睡,那時候奶奶也很樂意讓我一起睡,奶奶對我有期待,她希望從我這裡得知爺爺的狀況。 奶奶問那樣同一句話,問了我大半年,我都誠實無欺,如實回答。可是後來,奶奶開始生氣,說是不是夢到了然後我給忘記了爺爺說了什麼,態度上也開始大轉變,開始不喜歡我,認為我沒用,爺爺也不托夢給我。 我也同樣被奶奶問得煩惱,我不想再每天被同樣的問題,同樣的話吵醒。 奶奶年紀大了,有牽掛睡不著,一晚上睜著眼睛很久,有時躺在旁邊出聲和媽媽一起吼嚇外麵偷吃雞的野貓,有時出聲喝止翻家具的老鼠,每每吵的我心煩意亂,又困得睜不開眼,有時候睡得深沉,夜裡聽到奶奶吼出的聲音有氣無力,半夜差點沒被她嚇得魂飛魄散。 經過近半年的循環,我已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卻又逃不開躲不掉。於是我撒了一個謊,我告訴奶奶,我夢到爺爺了,爺爺穿著軍綠大衣,帶著帽子,圍著圍巾,穿的很好,過得也很好。 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象,我覺得爺爺沒有來夢裡告訴我,他需要什麼,他一定是過得還可以。 奶奶又問我,爺爺的眼睛好了沒有,我說好了,雖然沒看清爺爺的臉,但是夢裡他扔掉了拐杖,走路利索。 其實我編的這些這些,靈感都是來源於言言姐姐有一次告訴奶奶,她夢見了爺爺,夢到爺爺坐在大伯家的墻邊烤太陽,隻是看不清臉,無論她怎麼換方向換位置,夢裡就是看不到他的臉。 爺爺的雙眼看不見,腿腳不便,是奶奶的牽掛,也是我的牽掛。我雖然體會不到生離死別有多痛,但是我畢竟是爺爺最疼愛的孫女,爺爺也是這個世界對我最好的人,我當然願他去了別的世界,有健健康康的身體,願他在天堂再無病魔。 爺爺對我的關心,是全世界沒有人能比的,我將這些記憶刻在心裡,融到血液裡,除非血流乾涸,否則永遠不會忘記。 我也期盼過,夢裡再見一麵爺爺,看看他是否安好。可是有些人,失去了就是一輩子,連夢裡都不會再見。 第二天,奶奶就把我夢到爺爺,還有我說的那些話到處說,包括她也和媽媽說了。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但是自那以後,奶奶仿佛就把懸著的一顆心落地了,開始了自己更為平淡樸素的生活,再也沒有再向我打聽過,有沒有再夢見爺爺。 而我,有些不適應這樣突如其來的寧靜,也對那個謊言愧疚多年。特別想起爺爺的時候,我就覺得心裡的愧疚多了一萬分。 我不知道這個謊言,能讓奶奶安心,是不是屬於善意的。 爺爺去世後的那幾天,校園裡的小學生普遍傳染大耳巴,水痘…… 很不巧,我居然兩種同時患上,說痛不欲生,倒是誇張了些,但是真的心力交瘁,四肢無力,全身疲憊不堪,從到學校到上課一直趴著睡覺,根本睜不開眼。 這種情況持續了四天,實在是挺不住了,起水痘便嗜睡,別的同學隻要一感染就可以請假在家,等自然恢復再去學校,那幾天就算不請假老師也默認請假,因為大半同學都感染。 我比較慘一點,因為媽媽不開口,我也不敢不去上學,就算再難受也一直忍耐著,直到第四天。 同桌都說她很佩服我,堅持了四天,我的委屈,我的眼淚,一下子把我所有的脆弱展示了出來。 我不是真的堅強,可是我真的不敢開口跟媽媽說,我身體熬不住了…就連委屈都隻堅持了幾分鐘又沉沉睡去。媽媽沒有發現我病了,我便默默忍受著,死撐到底。 沒想到第四天的時候水痘不僅沒有自然好,還長了個大耳巴,側耳下腮腺腫大、疼痛,咀嚼時更痛。一般是吃不下東西,一天最多吃一兩口,就痛的受不了。 雙重難受讓我到學校就趴桌子上睡一整天,放學的時候有個同學給了我一顆果糖。我渾身難受沒有力氣抬起眼皮,隻大概看到是一個小男孩。正巧我一天沒吃東西,嘴裡苦,便撐起力氣把糖果剝開,張開快要黏到一起的上下嘴皮,放在嘴裡慢慢融化。 真實的甜潤濕了乾裂的喉嚨,我才醒悟過來,已經放學,最後打掃衛生的同學們都回家了。 等到那顆糖在我嘴裡融化,我才拖著虛弱的身子回家,一路上冒著虛汗,全身都在發熱。回到家,媽媽這才發現我臉色蒼白,身體虛弱沒有力氣,快要奄奄一息,一詢問才知道我也生病了。才讓我去睡一覺,媽媽也知道這是季節性的感染,已經有不少人著了道。都是躺下休息會好受些,聽到媽媽的允許,我心裡感到特別的安慰,終於熬到可以休息了。 睡著,我做了很奇怪的夢,夢裡有離奇的感受,媽媽和小叔吵得很兇,兩個人都很兇,我全身冒著虛汗,身體一下很渺小一下又很龐大,會腫脹伸縮,這種感覺在我身體裡不舒服,極度虛弱的時候經常出現在我的潛意識裡,我始終沒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第二天起來,我身體恢復了很多,我想起了那顆糖,還想起來頭天晚上媽媽來到窗子邊問我要不要起來吃點飯,我迷迷糊糊的說不要。我也吃不下,一是沒有食欲,二是大耳巴咽不下東西。這天我沒有去上課,媽媽說讓弟弟給我請假,他們早就去上學了,我很開心,因為我實在是沒力氣去上學。 所以第二天我也沒有去學校,又睡了一天一夜才讓我滿血復活,第三天早上起來才覺得身體放鬆一些,才有力氣背著書包去學校。 去了學校之後我發現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位新同學,長得白白凈凈的,像是哪個有錢人的小孩,說不定是哪個老師的小孩,或者學校哪個老師家的親戚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心裡這樣想。 偶爾記得以前學校會有一些耀武揚威的人出現,然後就有小道消息稱是某某老師的親戚,來學校玩,順便上幾天課,過不了多久就離開得不留痕跡,慢慢的也就很少有人記得他們,隻是又看見了一個白白凈凈的小男生,我才會有這種印象想起來。 不過以往都是學校其他年級的,這次不同往日,來到和我同一個班上,還挺稀奇的,看樣子也是城裡人待習慣了的,不善交際,也沒興趣看別的小朋友們追逐打鬧,這個年紀的小孩不懂友誼,能一起玩好玩的遊戲,就是朋友,玩不了就被撇在一邊。 重復完一天的事情,又到了回家做家務的時刻。我生病好轉,媽媽也問了一下有沒有好些了,我順口應了句好多了,好像是全國統一的規範回答。 放下書包,準備出門去找柴火做飯,媽媽說,現在晚上黑得早,讓我先寫作業,天黑了要開燈,沒有錢太費電,我又在心裡樂開了花。對我來說,寫作業是這個世界最容易也是最開心的事,媽媽不識字,不會管我的作業,少了些嘮叨。 隻要頭天把作業寫完,第二天去了學校,老師收作業的時候,我就可以挺直腰桿,不用擔心被懲罰。 總之,能寫作業就是我最開心的事。在童年時期,這種時間來之不易,大多時候我都在承擔家務中度過。 大病初愈後的那幾天,媽媽沒有對我太大的施壓,基本上會讓我寫作業。那幾天天氣也不太好,總是下雨,弄得黃土泥濘。也終於在某天夜裡,天空忽然放晴,黑黑的夜空中有星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