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按耐不住性子的人,我也不喜歡虧欠別人。星名說要等我,我沒敢去,這兩天心裡著實過意不去。這才沒過兩天,我就忍不住跑去想見他了。 白楊樹林裡,我趁著月光皎潔,小心翼翼踩著樹葉。隔著老遠,我就看見他的身影,顯得很是孤獨。或許聽到了我踩到了樹葉的聲音,他轉過身看見我,就興奮地朝我招手。 是啊,好幾天不見了,我有點想念他了,看到他這樣,想必也和我一樣。 我內心更愧疚了,他從來不對我生氣。 我裝作若無其事走到他旁邊,坐了下來。 “你這兩天都在嗎?”我心不在焉問他。 “嗯。”他興奮地點頭。 “對不起啊。”接下來我什麼也不想說,不想找借口也不想編謊言騙他。 “這不是你的錯。”他還是善解人意。 我突然更心軟了,我一心軟,眼裡就會有所表示,那種酸酸的感覺,好像欠了別人什麼似的。 我們難得再在私下見個麵,也許以後就不往來了,我不想還搞得這麼悲傷,就轉移了話題。 “我媽經常說要把我耳朵拎下來,我是生怕她哪天真的說到做到,當真把我耳朵揪下來了,那我就聽不見你這麼好聽的聲音了,多可惜啊。”我和他開玩笑。 他直麵我:“小惜妹妹,你真的很怕你媽媽嗎?” 我直言不諱:“當然怕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那個脾氣,罵人的聲音都傳到鄉裡幾百米開外了,你家房頂也沒少飄過她的聲音吧?她說要打我那都是沒有一次帶騙我的,她打我疼不在她身上,她感受不到,她隻會覺得發泄出來,就很快樂吧!” 我看他的眼睛,人與人之間如果有憐憫,眼神是不會說謊的,他心疼我,我也心疼他。他是一個多麼好的人啊,全身上下沒有一個缺點,他全家老小也都沒有缺點,或許他祖上都是積德行善之人,後輩們才能享如此天倫之樂。 哪像我們家,好像幾代人的親情都是來討債還債的。 “你除了怕你媽媽,還怕別人嗎?”他問我。 “怕啊,我們家,除了爺爺,其他人我都怕。不過也沒什麼的,我都習慣了。爸爸有時會喝醉,然後媽媽就不停在他耳邊數落,爸爸醉了但不是聾了,他聽得見媽媽的嘮叨,他不敢反抗,就會把氣撒在我頭上,會無緣無故吼我,所以我不喜歡他喝酒,還有抽煙,煙味好難聞,好嗆哦!我對爸爸又怕又討厭。 還有弟弟,也是個小惡魔,他會用打火機裡麵的電芯,老是作妖電我,麻麻的感覺。他也會電顧瀟哥哥的屁股,記得那一次顧瀟哥哥發火了,把他揍得滿地找牙,流了好多鼻血,我雖然覺得解恨,在心裡暗爽,可是看他流了好多鼻血,我也害怕,他畢竟也是我親弟弟,有斬不斷的親情,我更害怕以後沒有這個弟弟了,在那一刻,親情超過了我對他的恨,我還是站在他那邊,保護他……” 他聽我說這些,沒有說話,我們待在一起的時光,從來都是我話嘮,他沉默,偶爾搭上幾句,也會詢問一二。我知道他的性格不善言辭,除了跟我話多一些,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更是惜字如金。 這次讓我們有了些許的隔閡,沒聊幾句,我們就各回各家了。 第二天中午放學,午飯過後返校的路上,我摘了棕樹的花掌,村裡的孩子稱棕巴掌,黃色的像人的巴掌。我帶到學校放在教室的書桌櫃子裡,被一些調皮搗蛋的家夥搶了去,互相扔打嬉鬧。我坐著翻看星名剛給我帶的書,也懶得和他們計較,結果那群人蹬鼻子上臉了,拿了我這個主人的東西,還不忘對主人大打出手,朝我頭上扔了不少棕樹花,齊刷刷的打在我的臉上,頭發上也沾了一些。 “是哪個小死娃娃,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腦子沒進水吧,我沒招惹你,你非要跟我過不去是吧?”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直爽,有什麼不悅,不會藏著掖著,也還學不會忍耐二字。 我發了火,等來的不是道歉和認錯,而是更加討厭的惡作劇,他們幾個臟兮兮頑皮的小男生,把蒼耳子粘在我頭發上,還一把一把的鬼針草丟得我滿身上皆是,這是一場沒有結局的較量,這些混蛋就是故意的,我要是再追究,估計下一個丟在我身上的就是粉筆灰了。 這些小刁民,真的連星名的一個指頭尖都比不上,和脾氣好的人待久了,實在容忍不了他們在我的頭上動土。 上一次這些人作妖取樂,就是把黑板擦拍在一個同學的臉上,然後那位同學吐了一嘴五顏六色的粉筆灰。接著那個同學以牙還牙,結果弄得一群人後背、頭頂,每個人都全是五顏六色的灰塵,甚至還拿粉筆故意捏碎,使勁摩擦在黑板擦上麵,黑板擦填滿粉筆灰,再拍到人臉上。想起之前發生的情事,我還有些後怕,於是從過往所見那裡,學會了忍氣吞聲,不予計較。 屆時星名從教室外麵走了進來,看到我這副模樣,不由得擔心我是不是和誰起沖突了。“小惜妹妹,你沒事吧,怎麼粘了這麼多東西,誰乾的?” “沒事,由他們去吧,這些人就乾不出好事兒來。”因為懶得計較,我終於大度了一回。 大概差五六分鐘就快上課了,他隻好幫我小心翼翼的把頭發上的蒼耳子取下來,也過來兩三個女孩子一起,七腳八手的幫忙。我的頭發紮起來,取下來容易把頭發扯亂,星名輕輕揭了我的皮筋,我已經很久沒有散著頭發了,自從能紮起來後,我一向紮著高馬尾,取下來後都有些紮過的痕跡。我忙伸手去抹平,一伸手都是一堆掛發梢的蒼耳子。或許是女孩子都挺在乎形象的吧,即便還有可惡的蒼耳子粘著,也不能亂了發,生揪下來的蒼耳子掛了我好多頭發。 “顧惜,你這卷子誰給你撕了,我可沒有撕啊。”一個男生又去我的桌櫃子裡翻找棕樹花。 我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沒說是你,那我自己撕的。” 他還多嘴:“為什麼啊,你不是考的挺好的嗎,第一名呢,又不是像我們一樣考不好就把它撕了。” 我懶得理他,嗬斥他:“要你管,多管閑事多吃屁。” 是啊,我為什麼把它撕了,那是我考得最好的一次,平時也有常考的第一名,但分數可不及這次高。 也有其他熱心同學火速幫我弄了下粘在衣服過多的鬼針草,大概看得過去也就離去了。他們沒有如星名那麼細致入微,一點點都不放過,撿的乾乾凈凈的。 “怎麼了,不開心嗎?撕卷子。”他們都離去了之後,他一個人小聲問我。 “沒有,謝謝你幫我把它們粘好了。” 隻有我知道,他是真正的關心我,這個年齡段的小孩都早熟,同學們都知道我們兩關係不簡單,謠傳我們兩個好了的事一天勝過一天。不過在這個年齡層,對感情的理解也就停留在某個小男生喜歡某個小女生,都是表麵上的喜歡,不會往更深的層次去想去猜測。 放學後,我沒管那張扔在櫃子裡麵的卷子,背上書包朝家的方向跑了。我不想再和星名一同回家了,謠言已經快將我吞噬,我想盡量與他保持距離,各自回家。 我有太多身不由己,原來人是這麼渺小脆弱。 第二天去學校,抽屜裡麵的卷子不見了,我知道是他拿走了卷子,除了他,別人不敢動,我撕了卷子,這就是說明我在氣頭上,一定有什麼事,誰都怕攤上。 我知道他拿走卷子,他會看到我的作文,他一定會有問題想問我,我自以為我很聰明,什麼事我心裡都有譜。 可我萬萬沒有料到,弟弟會把那些風風雨雨告訴媽媽,打我個措手不及,讓我處在這麼個被動的僵局裡麵。我以為,那些謠言,不必理會,弟弟聽了也會把它當成謠言,看來是我高估了我那弟弟的善良。 有些人善良,是刻在骨子裡的,不是刻在模子裡的。 一個人有多大能力,全憑他人怎麼定義。如果你的表現,超出你身邊最親近的人的認知範圍以內,則是你通過不正當途徑從別人那盜取而來,如果外界傳言你名聲不好,那一定就是你出了問題。 所以,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不要太突出,平凡一點,你隻是個普通人,做出來的成績要讓大家都能接受,安分守己做個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人。 第二天晚上我們又在白楊樹林見麵,今夜沒有月亮,天很黑,整個宇宙都是暗黑無邊的。 我把書還給星名,對他傾訴:“每天都很苦很累,隻有學習和睡覺能讓我感到快樂。那些未知的一切我都好奇,就像在知識的海洋裡遨遊,可是我竟不知道,在海洋裡就會溺亡的危險。我以後不看書了,你拿回去吧,知識的海洋水太深了,我不會遊泳,我不會再看你的任何一本書了,我以後改行睡覺了。” “你別哭了,我給你帶了甜心。”他安慰我。 我搖搖頭,“我不喜歡甜的東西,我隻愛吃辣的。” “那你可以試著吃一點,甜的東西吃下去就不會那麼苦了,你之前不是也吃糖了嗎?” “糖和食物不一樣。” “那你要是強行吃下去會怎麼樣?” “會反胃會吐,就像有什麼沖力從下往上擠壓吃下去的甜食,然後就哇哇的吐出來。” 星名咽了咽口水,見我推辭得決絕,也不好再說什麼。 “那好吧,我也不喜歡吃甜食,是我媽媽買的,她喜歡吃,我以為女孩兒都喜歡吃呢,那你要不要把它帶回去給你弟弟?” “我不要,我才不想給那種討厭鬼帶東西,別到時候反咬我一口,吃力不討好。好像,他也不太愛吃甜的東西。” 從那天起,我們又不再在私下在夜裡見麵,不再暢聊那些屬於兩個人共同愛好的東西。在學校,我也故意冷落星名,那個可能會在今後給我帶來大麻煩的男孩子,我忍痛割愛,以後路歸路,橋歸橋。 大概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雖然不理他,可是我能察覺到,他就像把眼睛長在了我身上,每天都在能看見他的地方看見他,我用餘光發現他也一直盯著我,視線隨我的一舉一動移動。 魏星名不是傻小子,他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也不問我,我用不理他來懲罰他,他也不來追究我,他會不會知道我心裡也是惦記著他的。所以他在每天都出現在我視線範圍之內,想辦法打破這種僵局,想和我重歸於好。 就比如某天,他就把手放在我麵前晃悠:“小惜,你還願意做我妹妹嗎?我一直想有個妹妹,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就要另尋他人了,一個人是在太孤獨了,我是在念舊情,才來問問你的,你可要想好了回答。” 我趴在桌子上捂著耳朵不想聽,然後他叫著我後桌的一個女生問:“思思,你有哥哥嗎?” 那個女生點頭,她確實有哥哥,魏星名知道。“沒有是吧,那我可以把你當妹妹嗎?” 我終於端不動了,蹭一下抬起頭來,擋住了他們的視線;“我不同意。” 魏星名這小子達到目的,狡黠的笑笑。“那晚上我們老地方見?” 我點頭答應,準備豁出去了,我才不在乎什麼謠言,我們沒好,隻是普通朋友,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媽媽不信我,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課間我又去找魏星名:“今天中午我媽不在家,我不回家吃飯了,買泡麵我帶你去個地方吧,晚上先不見麵了,這幾天晚上沒有月亮。 他假裝思考幾秒人生,然後欣然接受我的盛情邀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