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齒說話間,合川愣住,她看著桃涼,她平淡看向自己,隻是奈何那墨潭一般的眼睛沒有一絲光彩,沒有神采奕奕,就像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直到如今她的眼睛也不曾變過。她看不到一絲情感,沒有憐憫,沒有氣憤,她的眼神冰冷如寒川,字字珠璣,真知灼見地叩打在合川的心弦上。 “任何事情,能做到做好的結局,就要竭盡所能去達到,但是世間法則難違,不可逆。” “你不是說,你想讓他痛不欲生嗎,恨不得,將他淩遲重辟嗎?” “讓他痛苦的方式並不是死,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桃涼看著她的臉,說出了合川做不願意揭開的傷疤,“你曾經和他的種種經歷不就證明了嗎?鶴璆鳴不怕死,他害怕什麼,你知道的。”桃涼回頭坐直身體。 早該死的人,就不應該活在世上那麼久了。 桃涼回避了合川,她關上房門,走向庭院,孤寒的殘月掛在枯老的樹枝上。已是深秋,已有些涼意,回見與落遲相遇的時候,已是好幾月之前。 桃涼自己頭上簪著的玉簪隱隱透著淡藍,近似月白。 她望月深呼吸一口氣,時間過得太慢了,又過得太快。 慢到千年之久,她走過山川水澗,踏過戈壁沙漠都未曾找到渡化自己的出路。又快到,寥寥無幾的歲月裡,好不容易等來欣喜,便就要遠去了。 人總是在失去和得到之間翻轉來回,人得之所喜而忘憂,失之所痛而盼福。然,因果乃是不可估量之事,命運又是何等奇妙。 桃涼攀爬上樹,撐起粗壯的枝乾向上一躍,仰躺在上麵,慵懶的看向遠處的山門方向。不知怎的,她竟有一絲膽怯,害怕麵對落遲的目光。現在想想,也許幫他重塑命格的事情,真的有違天地法則,但是待到混沌之後,一切都會新生。 新生也伴隨著犧牲…… 她墨色的長發垂落枝乾,秋風帶著寒意蕭瑟著,樹上不住掉落的枯葉拂過,盡顯涼薄……房門的燈火尚未休眠,山門的風鈴微微顫動,周圍一片寂靜。懷中靈脈一絲異動,桃涼微微蹙眉而起,不可置信的看向遠處,落遲他們的行動如此之快麼? 桃涼翻身下樹,半跪在地,掌心探地,一道印結顯出,她估摸著,明日一早昆清境就能知道妖族大軍的消息,心裡盤算著,陡然轉身,她看見了另一邊樹下的站著的少女。 弱柳扶風,青衣薄身,卻是如竹站立,這是合川的姐姐。 她看著桃涼淡淡地笑,開口說:“最後你還是來了。” “我本該來。”桃涼直起身,一青一藍對立,青如清,藍如墨。 女子看向房門,許久,才問:“她……” “老樣子。”桃涼回答 命格置換,獻祭者需自發入願進行交換,當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合川的姐姐瀕死臨機,醒來後就發現自己活了下來。 她被帶到昆清玉林山的上峰境,在那裡被鶴璆鳴軟禁幾百年之久。等她意識到自己與妹妹合川置換命格後,合川已經被打入囚鬼淵永世不得超生。奈何命格置換本就是不被天地法則茍同,即便自己活過來,初期根本不能自由活動,不能修煉,隻靠鶴璆鳴的靈力和……合川的原身獻祭茍活現世。 在她能出山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進入冥界,奈何冥河戾氣深厚,她無論如何都過去,就算是日日前去,夜夜望岸,也看不到囚鬼淵真麵目,她隻知道,那裡很黑,惡鬼聚集,合川自小嬌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時候連蚊蟲叮咬都要難受許久的人,如何在囚鬼淵熬過幾百年的時光。直到……零瑤找到了自己。 她那是第一次見到冥界之主,眼前這位叫桃涼的人。 墨蘭的衣衫,撲墨的長發,眼睛平淡的看向自己,與神佛眼神一般,好似悲憫,又似涼薄,看不到其餘的情緒,沒有情感的天神一般。她的目光有這巨大的力量,她跪地懇求,將自己的遭遇聲淚俱下與她訴白。卻不見桃涼同她共情,她那時的反應,就猶如冰冷的神像,這世間任何事情都打動不了她,最後自己仍然是祈盼桃涼的相助。 她回去也曾打聽過,冥界有一人,名曰桃涼,黑白持傘,走於世間,陰間人不管陽間事。微微麵露失望,心下擔心或許她不會幫助自己。直至今日,山門異動,她卻沒有感受到鬼氣,擔心不是她。卻又不死心地跑過來一探究竟,她不禁欣喜,神還是會被誠心所致的。 “明日有客會來,我們的時間不多,我將置換命格的印結給了合川。她……” “不怕,這件事情,本因我而起,置換命格,我也可以發起。”她說,“大人,我知曉這件事情過後,我就……” “我希望大人屆時可幫我,尚且留我一段時間,我想和她好好說幾句話”她急切而窘迫,“就一會兒。” 桃涼沉默了,沒有給出她答復,就如同上次那般。 姐姐還是沒有踏進房門去看合川,她轉身回了上峰境,或許此生,她們兩姐妹注定不能長久相伴,她們錯過很多,分別太久。隻盼得下輩子二人還能抵掌而談,娓娓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