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憶夢(1 / 1)

落遲做了一個夢,混沌不清,閃過了些隻言片語。   有人在叫他:阿遲!快走,快走啊!   母親,是母親!是母親在叫他!   阿遲,快走,別回來!   他向那聲音跑去,急忙跑去。   一聲刺入骨血的劍,他怔住。   耳邊傳來隱隱啜泣,一道溫涼低吟的聲音說:落遲,你救不了他們,但是我可以。   不可以!你不能這麼做……   我願意。她打斷落遲的拒絕。   冥冥中,隻覺得,這一次會是最後一麵。   “不,你不能走,你會死的!”落遲迷糊中喊住她,追趕上前,他想看清來人,隻是一眼。   那滿目悲愴,血紅的雙眼,額間的封印,他看見了……死前的桃涼。   落遲不知覺的後一步。   腳下騰空,他墮入了深淵裡。   是慘叫,是哀鳴,是悲哭,是憤怒,是陰邪。   “落遲,你身死魂滅,不該存於世間。”   他搖搖頭,不,不是的,他活著,他還活著,他沒有死。   “佛法無邊,是無量。你早已魂歸天地,切勿沉迷。早回歸天神,超度世間。”   無量,什麼無量?他是妖族的狐貍,不是神佛界的天神。   落遲已死,他是落遲,卻不在世間。他現在是誰,天神是誰,桃涼在哪兒?   四周沉寂,隱隱滴水的聲音敲醒了桃涼。   她從池中醒來,這裡是囚鬼淵的冥池。   度化眾生,消磨執念,折磨厲鬼。   池中倒影的是身著血衣的自己。那是前年那場大戰,混沌撕扯,屠城剩下的襤褸。   殘敗不堪。   她……回到了囚鬼淵?   “桃涼……”   悲天憫人的聲音從身後而來。   卍字扣押而下,桃涼被桎梏無法起身。   “我與你做場交易,我願度化囚鬼淵下三萬怨鬼,賜予輪回轉世,你要我替我做一件事。”   桃涼邪笑,“無量不怕天道割裂,佛位殞命嗎?”   “天道不違世間,不違法心,不違規律。本座天道是如此,你也如此。”   她失笑,轉而大笑,繼而嘲弄說:“天道?無量看我,還有道嗎?”   “天道是什麼東西?天道讓我失去親人,失去同伴,失去信仰!我的天道毀了我的一切,我已經沒有了天道。”桃涼厲聲詰問,“無量你告訴我,這世間什麼樣的天道是如此。”   若天道如此,我便要反天道!   世間生我,卻唾棄我執念虛妄。   民生所托,卻眾望不所歸。   我輩忠軍,卻反噬叛亂。   無量,什麼是天道,這世間,什麼才是天道?   ————————   落遲驚醒   他剛才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裡他不是落遲,他驚奇,嗤笑一聲,掀開了床被下了床去。   今日中元,家中長輩早早籌好了寒食祭祀,他不能遲到,連忙趕到壽安堂去請了安,就要隨著父親一起為祭祀準備去了。   朝廷自建國以來,一直保持國祭的習慣,如今,是輪到父親為國請祀的。   他這才走進堂屋,就聽到了父親和家中叔叔說起,遠在邊境的桃帥就要班師回朝了,落遲等不及走進去,這才聽得真切。   桃帥一家子在外鎮守,如今班師回朝,桃帥之子桃奕領禁軍職務,此後就要長居神都,也不知道桃涼會不會一起待在神都。   他與桃涼自小青梅竹馬,尚且年幼時還在私塾一起念過書。   之後桃夫人身逝於此,桃將軍一家人就離開了神都,去了遠在萬裡的的西涼鎮守,彼時桃涼才十二歲。   如今,她該是十八九了,是什麼樣子?小時就是頑皮逗樂的個性,如今該是什麼大家閨秀的模樣?   將門虎女,也許還是脾氣直率虎辣的。   父親今日還在愁目能不能順利請祀,近段時間城外匪寇猖獗,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郊外已是好幾起命案來。   到底是朝廷命官,帶著官兵烏泱泱一行出了城外,去了古伽寺。   中元正是初秋,夏潮的熱浪滾襲整個中州後,終於迎來了一次的降雨。   不料今日又是晴天,太陽何時猛烈,不出半日,前日裡下的雨就蒸發完了。   地上蒸上來的熱氣讓落遲格外胸悶,他撩開馬車的門簾,想要坐在前室透透氣。   才探頭出來就感到一陣銳氣從自己的側臉劃過,一隻劍羽釘在門沿上,發出“錚”的餘音。   他立刻抬眼看過去,還未曾來得及,數十隻飛箭穿刺而來,他不得已翻身下車。   他此次與父親奉命專程去往古伽寺請祀,隻為求得刺激祭祀儀式得以順利進行。   原來覺著,去的路上怎麼不見猖獗的匪寇,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們。   城外賊匪流寇本不是值得警戒隻是秋闈在中元後就要將至……   不曾想查到是沒查到什麼,倒是被這幫奸侫亂箭圍剿了,不惜刺殺當朝王爺之子。   落遲躲在馬車的背麵,不一會兒密麻的羽箭消停下來,他握緊長刀,靜靜等待上前的賊人。   感受到腳步的靠近,他奮力扯來,快刀抹了賊人的脖子,後麵的蒙麵人短暫的不敢上前去。   一陣罡風襲來,馬車四分五裂開來,一襲人不欲同他談條件,看樣子是想要滅他的口。   鋒利的刀麵反射了強烈的日光,女子手裡握著的長刀在烈日下如同炙烤的玄火,順著長刃低落的紅漬濃鬱粘稠。   中州之境,神都之外,也不應該有此狠辣的逆賊在此。   她向遠處看去,僅是一會兒,就開口:“快馬加鞭,早日趕回城。”   一行人迅速分成兩批人馬,一批人快馬向前奔去,一批人行軍快跑跟上馬前侍。   來人倒是練就殺人本事的死侍,不像尋常的匪寇,招招斃命,落遲空難敵眾。   他翻滾在地,拚命抵住周遭席卷而來的殺意間隙,恍然看見了他們脖頸上的一串密文樣式的刺青,遭人挾製,他倒地無法起身,一時間失手還擊,來勢洶洶的刀刃劈頭蓋臉的朝他襲來。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把劈向自己胸口的長刀。隻那一剎那,就像是凍住了一般,本該穿刺胸口的長刀戛然而止,落在了地上,胸口上還穿刺了一支箭。   其餘人回頭,還未看清,隻見鐵騎踏過,自己被碾於腳下,原本勝券在握的機會,很快輾轉他人之手,這些死侍在正午艷陽之下,血染塵土。   還半躺在地的落遲瞇眼抬頭看去,是一個身穿墨蘭衣衫的少女,輕紗兜帽,她輕輕拽了拽韁繩,稍顯急躁的馬兒慢慢緩下來。   日光太強,少女晃動的身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逆光的身影,遮住了刺眼的強光,落遲才看清她來。   她禮貌疏離,身姿傲慢,看向他,即便現在周身都是血沉灰土,滿地死屍。   她還是不假辭色的微笑說:“我叫桃涼,你呢?叫什麼名字?”   也不知是日光淩厲還是怎的,落遲仿佛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他隻記得馬鞍上不輸男子般身姿卓越的少女,隨風肆意的衣擺,輕紗兜帽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舒適的嗓音,太陽的照射下,落池明眸裡印射出她的光亮來。   是桃涼,她回來了!   不怪民間那麼多英雄救美橋段下的狗血故事,即便是自己,也擋不住,他想。   桃涼疑惑歪頭,她不明所以看向落遲不遠開口的模樣,以為是自己受到刺激。便發話說把自己一同帶入神都。   如是,落遲便也來不及開口說自己是落遲了。   青梅竹馬,一時間,還有些認不出對方來。   回去的路上,落遲總是不住地觀望旁邊的女子,察覺到了那抹視線,桃涼回頭探究了回去,正好被逮了個正著。   “你還沒有告訴我名字。”桃涼正回臉說。   “落遲,墜落的落,遲到的遲。”   桃涼怔愣,是落遲,多年不曾見,長得溫潤如玉了起來,不像小時那般窩囊得很……   她尷尬的轉回了頭,沒有繼續說話。一行車馬的人就是沉默的入了城。   “伯父不曾見過這些畫麵,多少受了些許驚嚇,回去好好喝一碗安神藥,休息幾日。”臨別時,桃涼還架在馬匹上對落遲囑托,來不及進去坐坐,急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