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明月當空。 　　嘩！嘩！嘩！ 　　一艘小船漂浮在怒水河麵上，朝著河流的西岸慢慢駛去。 　　快到了！快到了！ 　　小船上的劃槳者一邊操持船槳，一邊口中嘟囔著。 　　這個人蓬頭垢麵，臉上臟兮兮的，一雙眼睛露出狠厲的目光。他身上穿著的不是衣服，而是掛著一張破布。 　　每撥動幾下船槳，他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喘著粗氣。 　　他這些天餓壞了，吃不好睡不好，身體有些虛弱，劃不動船槳。 　　不時轉過身，看向河流的東岸。 　　在他目光所望之處，河流的岸邊，是一處靜謐、祥和的鄉村，維爾德村。 　　月光穿過亂糟糟的頭發，照亮了臉龐，展示出他的麵貌。 　　他的名字叫鮑爾。 　　“該死的村子！該死的老東西！該死的漢斯！” 　　“還有該死的小白臉貴族！都該死！都該死！” 　　他低聲咒罵著，這似乎消耗了很多力氣，以至於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 　　這是他出生、成長的村莊，現在他如此仇恨這裡。 　　他被維爾德村放逐了。 　　在和貴族爆發沖突的當天晚上，憤怒的村民包圍了他的住所，抓住了他。村民們當場毆打了他一頓，直到加布裡長老出現，才放開他。 　　在貴族離開村莊後，村民們互相驗證，很快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一切矛頭都指向了鮑爾。 　　“是他！都是鮑爾慫恿漢斯，讓漢斯向貴族扔石頭！”麵對眾多村民，漢斯的妻子哭訴道。 　　漢斯被貴族騎兵打的遍體鱗傷，已經失去了意識。 　　村民們見到了漢斯的慘狀，也了解這個小夥子的為人。村民們認為他已經受到了懲罰。 　　然而整天和漢斯一起玩耍的鮑爾，一點事都沒有。在漢斯挨打的時候，甚至不去救漢斯。 　　這一切都被村民們看到了。 　　“鮑爾匆匆跑回來，跟我們說貴族要抓走長老，所以裡奧大哥帶著我們出來了！” 　　說話的男人一直跟在裡奧身後，見到了事情的始末。 　　他運氣很好，跑的也快。看到騎士發起沖鋒，他早早跑進來道路兩旁的農田裡，逃過一劫。 　　“貴族沒有要抓走加布裡長老！根本就沒有這種事！” 　　當時在現場的村民們互相驗證，很快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鮑爾，是導致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 　　漢斯和裡奧二人身受重傷、昏迷不醒，一名村民失去了手掌成了殘疾。 　　好幾名村民被馬匹撞倒，身上多處骨折。 　　村莊的圍墻被打出一個大缺口，缺口附近的房屋直接被摧毀，有些房屋被火焰點燃。十幾戶村民失去房子流離失所。 　　“我要宰了他！” 　　“我的房子沒了！把這個狗東西扔河裡淹死！” 　　憤怒的村民怒哄著，群情激憤。 　　沒有貴族監督，維爾德村並不施行王國的律法，他們有一種傳統的方式處理這件事。 　　加布裡長老宣布會舉辦一次村莊集會，聚集所有的村民，在集會上審判鮑爾。 　　村莊裡的獵人們在附近打獵，獵人不會像上班一樣早出晚歸，而是在樹林中連著好幾天才會回家。 　　集會在兩天後舉行，在此期間，鮑爾會被關押在豬圈裡。 　　鮑爾的父親，是一名往來怒水河兩岸的小商販，為了逃避貴族的稅務，他住在了怒水河東岸的維爾德村。 　　這讓他攢下了一部分家資。在村莊裡，他也是一個頗有聲望的人。 　　他有三個孩子，其中有兩個女兒，鮑爾是他唯一的兒子。在這種兩個姐姐一個弟弟的家庭中，最小的孩子通常會被嬌生慣養。 　　距離審判鮑爾的時間還有兩天。 　　他拿出了一些錢，賠償給那些受傷的村民，作為補償。 　　並且承諾從別的村莊請來工匠，修補村莊的圍墻，隻為乞求村民們，不要直接處死鮑爾。 　　他本是一個健壯的中年人，僅僅兩天的時間，他的頭發全白了。 　　他的運氣不錯。在這兩天中，使用了詹姆斯提供的藥膏，長老兒子裡奧的身體正在好轉。 　　加布裡長老分了一點藥膏給漢斯，在漢斯妻子的照料下，漢斯挺過了兩個夜晚，可以喝下菜湯了。 　　沒有人因此死去。 　　在村莊集會上，村民給出了最終的審判。 　　鮑爾被放逐了。 　　禁止攜帶任何食物、武器、工具，隻身一人，放逐到村莊的野外。於此同時，村莊裡任何人都不得接納、庇護他，否則也會被放逐。 　　鮑爾失去了村莊的庇護。 　　從此以後，所有見到鮑爾的村民都唾罵他，毆打他，驅趕他。 　　他躲在村莊附近的樹林裡。 　　最初幾天，他過得很不好，沒有食物，他隻能抓蟲子抓青蛙。 　　過了好幾天，趁著沒人注意，鮑爾的父親偷偷離開村莊，找到了樹林裡的鮑爾。 　　他的父親變成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了。 　　“拿好了，記得把麵包藏起來，別讓其他人看到。”他叮囑道。 　　“把我帶到其他村子吧，爹！”鮑爾乞求道。僅僅幾天的時間，他就受不了了。 　　“其他村子？你能去哪呢？乘船要兩天才能到卡拉奇村，一來一回要六天。” 　　“我沒法出門那麼久，村裡的人盯著我呢。” 　　卡拉奇村是位於維爾德村下遊的村莊，坐船順流而下要行駛兩天時間，返回時是逆流行駛，通常要花費四天時間。 　　在老頭做生意的時候，需要往來怒水河邊的各個村莊，他不是孤身一人做這件事，他還有兩名合夥人。 　　所以，找書苑 www.zhaoshｕyuan.com 他們三個人一起劃船，再加上船帆，也要花費四天時間才能回到維爾德村。 　　如果要帶鮑爾去卡拉奇村，這種事沒法找其他人做幫手，哪怕是做生意的合夥人也不行，村子裡其他人更不會幫他的。 　　沒人會冒著被放逐的風險幫助鮑爾，除了他親爹。 　　順流而下不費力，可是從卡拉奇村返回的話，隻有他一個人劃船，能累死這個老頭。 　　“那個村子也不會接納你的，這是規矩。” 　　怒水河東岸有五個村莊，各個村莊之間都有聯係，他們結成一個隱形的聯盟，對抗盤踞在這裡的強盜。 　　維爾德村放逐的罪人，其他的村莊也不會接納。 　　這片土地曾經沒有貴族，沒有法律，村莊之間遵循著約定成俗的民間傳統。 　　“去那邊，那邊的村子可不會有這種規矩。”鮑爾伸出手，指向怒水河西岸。 　　滿頭白發的老頭斷然拒絕了他。 　　“不行。去那邊還不如留在這裡呢！在這裡我還能照顧到你。” 　　“那些強盜跑到西邊的作亂去了，我都不敢去那邊跑生意。” 　　“別再動你的歪腦筋了！就是因為你亂想亂說，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說到這裡，老頭差點哭出來，鮑爾是他唯一的兒子，他還打算讓這個兒子繼承家業呢。 　　現在什麼都沒了！ 　　聖光保佑他吧，讓他活下去！ 　　老頭在心裡祈禱著，月光照在河水上，水麵上的人影蒼老而憔悴。 　　他把船上的食物一股腦扔給鮑爾，趁著夜深人靜，悄悄返回了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