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 —— 王九明從床榻上慢慢醒來,映入眼中的推窗已經殘破不堪,一陣大風將兩扇沒關嚴的木窗搖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窗外漫天的黃沙透過窗口落在床榻前的小木桌之上,薄薄的灰塵覆蓋在整齊擺放著的盔甲之上,殷鋼鑄成的玄色頭盔上用篆書刻著中平年製四個大字。 夯土築成的房屋內刺鼻的煙熏味嗆的他忍不住咳嗽起來,隨即襲來一陣刺骨的疼痛,讓他再度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還在昏沉中的王九明猛然驚醒。 “喂,當兵的,快醒醒!”一道稚嫩的聲音傳入耳中. 順著聲音的來源,他偏過頭看向房屋的門口處正站著一位身著破舊米白色麻布,赤著兩隻小腳丫的稚童正背著雙手怯生生的看著自己。 大概有七八歲左右年紀的稚童看著同樣默不作聲的王九明,從身後變戲法一般掏出了一塊冒著熱氣灑滿了芝麻的胡餅。 稚童小心翼翼地走近床榻將食物放在了王九明的身旁打量了起來。 “你清醒過來了?剛才亭長吩咐我來試試能不能將你喚醒,還叮囑讓我把這個胡餅給你帶來,既然你已經醒來,那就把趕快把這個吃了,好好養傷。在這裡那幫蟻賊是不敢來這裡的。”說罷,稚童便準備離開房屋。 蟻賊?那孩童口中的蟻賊指的又是什麼? 躺在床榻之上的王九明一點兒也不清楚自己現在究竟在哪裡,發生了什麼,又是如何陷入了昏迷之中? 過度的思慮讓王九明的太陽穴如同被鋒利的刀刃刺入並狠狠攪動一般痛的他頭昏腦脹。他實在難以想起來關於自己的任何事情。 看到準備轉身出門的稚童,王九明趕忙叫住了他。他知道自己根本沒辦法做任何思考,便開口問道:“小童,我現在身在何處?” 聽到這句話的稚童先是一愣,隨即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疑惑地看向著麵前這個長相粗獷的男子:“當兵的,你腦子壞了不成,連自己的家鄉都不記得了嗎?” “我的家鄉?” “這裡是籠火城,廣陽郡的陰鄉縣啊。” “籠火城?這個地方......是我的家鄉?”王九明感覺自己並沒有聽過這樣的地名。 “難道不是嗎?亭長說自己原本要去臨近的縣上拉一些草料過冬,不成想在草叢裡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你,趕忙將你拉到驢背上駝了回來。” 聽到這裡,王九明急忙問道:“那你怎麼知道這裡是我的家鄉?” 孩童白了白眼說道:“當然是亭長認得你啊!你不是亭長爺爺的侄子嘛!你這個人真奇怪,從你昏睡到現在醒來,嘴裡一直在胡言亂語。” 那孩童看到精神恍惚的王九明,心中猜想眼前這個身受重傷的兵士可能已經由於受了過大的打擊而導致記憶混亂。 “算了,我還是去叫亭長來吧,反正你也醒來了。”說罷便默默關上門離開了屋子。 中平年、篆書、蟻賊、籠火城、家鄉。 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信息如同碎片一般在王九明的大腦裡橫沖直撞,他難以抓取任何一個字眼,隻能任憑它們在腦海裡肆虐。 王九明還在恍惚時,大門被重重推開,一位身著長衫,麵容清臒的老者激動的看著躺在床榻之上的王九明。 他在剛才送飯稚童的攙扶下三步並作一步地沖向床榻邊,渾濁的雙眸中不加掩飾的透出一抹憐惜之色。 老人用他滿是老繭的掌心一寸一寸地摩挲著王九明的臉龐,一行熱淚也從老者的眼眶緩緩流到臉頰。 老者抬起另一隻手臂用長衫擦乾淚水後,癡癡地望著麵前的兵士說道:“我的侄兒!五年了......五年了!自你離家已經過去了五年之久,我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到死也都不能再見到你了,還好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終於讓我在死之前等到你了!” 王九明看著眼前這個似乎素未蒙麵的老者,心中卻也是跟著一酸,仿佛受到他的情緒感染一般,兩行清淚從眼窩緩緩流出。 他哽咽道:“大伯,這麼多年了,我終於回來了!” 隨著自己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大伯,王九明心中驚駭不已。冥冥中他覺得自己根本不認識麵前的老者,又為什麼能夠開口便叫出大伯的稱謂。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者看到王九明還認得自己,一直懸著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他將床榻邊上的胡餅掰成小塊,吩咐稚童將爐子上熬製的中藥倒入碗中,自己則慢慢將躺在床榻上的王九明扶起。 老者心疼的看著滿身傷痕,想必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王九明說道:“快先吃點東西在喝藥,幸虧張道士的這服藥,沒想到昏迷了幾個月後你居然真的醒了過來。” 聽到自己居然已經昏睡了幾個月,王九明更是如墜雲中。 王九明兩眼空洞的望著老者疑惑道:“大伯,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哎,那天傍晚,天色晦明,我聽到路邊的草叢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走過去一看,隻見你渾身是傷的倒在血泊裡,那時候的你已經神誌不清,嘴中嘟囔著我從未聽過的詞句,什麼溯長河而下,什麼以身為餌...哎,時間過去了太久,我也沒留心記住,總歸應是些胡言亂語罷了。” 大伯緊接著說道:“我聽著聲音感覺似曾相識,便大膽借著光亮抹去你臉上的血汙,才發現這個人居然是你!” 講到這裡,年過古稀的老者愧疚的看著王九明:“好侄兒,你安心在大伯這裡養傷就是了,其他一概不用考慮。” 老者將熬製好的中藥一點一點喂入王凡口中。 看著手中的藥,他突然想起一些事說道:“也是我家河兒命大,幸好那張道士在你受傷之時雲遊至此,他為你把脈過後隻說你命不該絕,留下這服藥方便走了,還說等你康復後在太玄峰等著你。” 老者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哎,隻可惜縣裡的郎中說你身上的傷勢極重,也不知何時才能正常走動。小河,看你這身打扮,莫不是離家五年去從軍了?我倒是也聽說馬上就有一場大仗要打了。” “打仗?大伯打什麼仗?” 看著滿臉疑惑的王九明,老者想到可能是身體還未完全恢復,便急忙將話題轉移說道:“道聽途說而已,不提也罷,不過說來那張道士雲遊四方,說不定是那得了道的仙人,不然那藥方怎能如此靈驗。這幾個月來,就靠這藥房便能不食五穀,賢侄,天色已經不早了,你先好生休息,等身體完全康復再去找他也不遲。” 老者給王九明喂了藥後,又在身上重新塗抹了一遍米糊般的藥膏後便關門走出了房間。 老者離開後,王九明才察覺到自己的右腿沒有任何知覺,上半身卻不斷地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一寸一寸地摸索著自己的身體,才發現胸口、脖頸、腿部到處都布滿了潰爛的傷口,甚至有些疤痕還在流出白色的膿液。 這時,他的手掌在胸口處突然觸碰到一絲清涼,一枚環形玉佩滑入他的掌心。 王九明吃力的舉起玉環,材質晶瑩剔透的白色玉環背麵,隱隱約約有著三道如血絲般的紅線貫穿其中,在三道血絲匯合處的玉環正麵居然連成了一行小字。 隻消一眼,王九明就辨認出這玉環上的幾個字根本不是之前在盔甲上所見的篆體,但他卻識得這幾行字,它們依次整齊的排列: 四 暴怒 薩麥爾 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