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拙言早早收拾好行李細軟,準備拋下嶽靈珊一人偷偷下山,不想眼前一閃,嶽不群已邁步進了院子。 嶽不群撚須微笑,說道:“為師就知道你這孩子要提前下山,還不給我回去。” 沈拙言無奈,隻好將師父迎進屋子,說道:“師父,你老人家也知道此次入閩絕非遊山玩水,為何一定要我帶上小師妹?” 嶽不群自打傳下紫霞功,確立華山衣缽以來,往日在沈拙言和令狐沖之間的艱難抉擇便不再是他的困擾,許多利弊權衡如今也更為得心應手,他現在一心給沈拙言執掌華山鋪平道路,有些不甚光彩的思量他自不便和盤托出,隻是囑咐說道:“此去福州你和珊兒定要多加小心,盡量不要暴露身份。餘滄海幾十年來不曾找過福威鏢局的麻煩,這次卻突然大動乾戈,想來是辟邪劍譜之故。” 沈拙言見師父堅持己見,隻好說道:“徒兒記下了,定然護得師妹周全。”他沉思不語,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問道:“師父,咱們華山的劍法武功也不見得就不如林家的辟邪劍譜,為何您老人家……” 嶽不群揮手打斷沈拙言,欣慰一笑,說道:“好孩子,你能對為師如此敞開心扉,師父高興得很吶,至於辟邪劍譜一事,早些年也不方便告知於你,現在讓你知曉卻無妨。拙言,你可知你師祖仙逝當日曾對我說過十六個字,而這十六個字則事關我華山派的興復大任。” “是哪十六個字?”沈拙言好奇問道。 “紫霞秘籍,入門初基,葵花寶典,登峰造極。”嶽不群回想起師父寧清華臨終前的神情,長嘆說道:“你師祖任掌門時門內驟逢大變,哎……是以華山由盛轉衰,他老人家心心念念有朝一日重振華山聲威,隻是終生未能如願,抱憾而終。為師則頗為不肖,幾十年蹉跎歲月,宥於悟性,於本門絕學始終難入宗師之境。我華山無宗師坐鎮,又何談復興一事?不過你師祖曾說葵花寶典乃是先輩高人所創的一門神功,似乎能另辟蹊徑,助人踏入宗師境界,為師由此對這門神功晝思夜想,欲借此功入無上秘境。這十幾年來細細查訪之下,查到了林家的辟邪劍譜似乎和葵花寶典有著莫大的聯係。” 沈拙言眉頭皺起,暗想:“難怪原著裡你老人家對辟邪劍譜這麼執著,不過辟邪劍法不能練啊,練了沒吉吉的。”嘴上卻道:“弟子曉得了,這次去福建定將辟邪劍法一事查個水落石出。” “也不必刻意強求,你悟性勝過為師許多,二十歲便得傳紫霞功,而立之前必入宗師。辟邪劍譜,嗬嗬,為師現在反倒看得沒那麼重了,隻是十幾年的執念,終究想要個結果罷了。”嶽不群見沈拙言信誓旦旦,怕他行事極端,將心中所想如實相告,叮囑說道:“為師隻需守護你至羽翼豐滿,來日大鵬同風而起,直上九天雲霄,你成了武學宗師,便和為師成了宗師一樣,又有什麼分別呢?哈哈。”他說到興奮處撚須微笑,神情甚是欣慰自得,哪裡還有幾十年如一日的抑鬱神色? 沈拙言心中感動,嶽不群對他的殷殷期盼和望子成龍的拳拳真情於後世父母一般無二,不由鼻子發酸,眼眶發紅,說道:“你老人家真是的,近兩月來盡跟我說這些話,弄得我二十歲了還總想掉眼淚。” 嶽不群自是體會過這般心情,沈拙言今日於他便如他昔日於寧清華一般,師父對自己的如山恩情,自己恨不得粉身碎骨相報答。他拍拍沈拙言肩膀,將手中一柄古樸無華的佩劍交給他,又道:“這是長青子的佩劍,你拿好防身。你師祖和他是至交好友,二人換劍相交,情意頗為深厚。餘滄海認得此劍,要真是跟他當麵起了沖突,總也能留下三分情麵,他這人雖說品行不佳,卻是純孝之人。” 沈拙言感動得無以復加,隻覺師父將方方麵麵都為自己想到,一向能言善道的他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什麼是好,隻得鄭重接過佩劍。嶽不群見他神思不屬,知他定是心中情感奔湧,輕聲說道:“好好休息,今晚不必打坐練功,該說的不該說的為師都囑咐了,明日便由你師娘送你下山吧。” 沈拙言將嶽不群送出小院,依言入睡。 第二日,嶽不群果真閉關修煉,並未出現。沈拙言在“有所不為軒”前鄭重磕了三個響頭,拉著嶽靈珊在寧中則的叮囑聲中下了華山。 師兄妹二人輕裝簡行快馬不停,不幾日便由陜入鄂,於武昌府棄了快馬,乘船順大江而下,至江西境內,再轉路福州。 嶽靈珊隨沈拙言長途跋涉,頗為辛苦,雖說一路所見所聞具是新鮮事物,她心情歡快之下掩蓋諸多疲憊,可眸子裡的勞累很是讓沈拙言心疼。隻是師門重任在身,二人須得在青城派入閩前趕到福州,勞德諾由四川返回華山本就耽擱了不少時日,他不能因為嶽靈珊一人便耽誤大事,隻得每夜用真氣為嶽靈珊解乏,堅持下來,內功又有精進。 這一日,二人終是入了福州府北門。是時和風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國春光漫爛季節。 嶽靈珊瞧見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又聽得各種攤販叫賣聲不絕於耳,心情愉悅之下,神色間的疲憊竟去了不少,歡快說道:“二師哥,咱們是先打尖住店呢還是先在街上逛逛。” 沈拙言不忍拂了她的興致,說道:“咱們先在北門這邊逛逛,打聽打聽福威鏢局。下午再去客棧,不過也住不了三兩天,咱們口音和本地人大有不同,住得久了又刻意打聽消息,難免惹人懷疑,暴露行蹤。” “嗯,我聽二師哥的。不過等到了衡山城,你可得陪我好好玩幾天。”嶽靈珊聽話應道。“一定,便是師父不許,我也偷偷帶你出去玩。”沈拙言答應道。“嘻嘻,那咱們可說好了。”嶽靈珊滿懷希冀。 沈拙言揉揉她的頭發,拉著她在北門商販間打探起來。 詢問許久,二人坐到一處街邊的餛飩攤。 “老人家,煩請給我兄妹二人來上兩碗餛飩。” 那老人應聲道:“是,是。”麻利地將包好的餛飩拋入煮沸的鍋中,蓋上鍋蓋,不一會便將兩碗餛飩煮好,端將上來。這時候並非吃飯正點,是以客人不多,並不繁忙,老人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默默地抽起了旱煙。 沈拙言將筷子遞給嶽靈珊,說道:“快吃快吃,難得見到如此色香俱全的餛飩。” 二人餓得厲害,不多時一碗餛飩便祭了五臟廟,沈拙言側頭看向嶽靈珊似乎仍未吃飽,又見她神色猶豫,許是女兒家的一些小擔憂,微笑對老板說道:“老人家,煩勞再來兩碗。” 嶽靈珊嘻嘻一笑,心裡很是高興,小聲道:“二師兄,再有一碗就夠啦。”“沒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多吃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說這陣子這麼累,多吃點沒事的。”沈拙言說道。 “聽賢兄妹口音不像是福州府人家啊。”那老人手上不停,背身問道。 沈拙言和嶽靈珊對視一眼,答道:“您老說得不錯,我兄妹二人乃是陜西人,前年韃靼人犯邊厲害,衛所的軍爺又總吃敗仗,為了躲避兵災隻好帶著妹妹一路南下,尋思在江蘇做點小生意,誰又成想江蘇倭寇也不消停,隻得再往南謀求生路。” 老人將兩碗餛飩再次端上,這次坐到兩人對麵,嘆道:“可不,聖上這些年不上朝,朝廷由奸臣把持,就是苦了咱們平頭百姓。” 沈拙言點頭,問道:“我兄妹二人不敢再回原籍,怕官府捉拿,又想給家裡人捎個口信兒,帶個平安,不知你老可有好的建議?“ 老人在鞋底上磕磕煙灰,說道:“要說這福州城中,送信押鏢首推福威鏢局,費用雖說比尋常鏢局貴上兩成,可這信譽和擔保卻是一等一的。你二人又不過是送個口信,林總鏢頭為人仗義四海,你跟他鏢局裡的鏢師說說,價格估計和尋常鏢局大差不差。” “多謝老人家指點。隻是這福威鏢局又在福州府何處啊?”沈拙言又問,暗道:“林鎮南在福州口碑看來還真不錯,餘滄海為了一本劍譜殺福威鏢局滿門著實不該。” 老人吸一口旱煙,吐出煙氣,說道:“就在西門大街,順著西門一路往裡,鏢局門前立著一根兩丈來高的旗桿呢,你找不錯的。” 沈拙言多付給老人十文錢,又跟他道別後,隨即向城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