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拙言瞧見曲非煙煞有其是地拍著胸脯,裝成一副很怕的樣子,好笑說道:“曲家妹子,難為你還知道怕采花賊呢,就是不知道你是什麼花,是水仙不開花嗎?” 曲非煙自幼孤苦,父母早亡,為爺爺曲洋撫養長大,從小到大身旁沒一個人跟他玩耍,更沒一人像沈拙言這般跟他講俏皮話,她聽了隻覺得心中歡喜得緊,也不著惱,笑道:“沈大哥,你是在笑我裝蒜麼?從小到大你是頭一個跟我開玩笑的呢。” 沈拙言聽她說得可憐,心中憐意大起,說道:“曲家妹子,你若有空,可來華山,我帶你爬朝陽峰、玉女峰,小師妹也一定很喜歡你。” 曲非煙聽得心中向往,臉上滿是期盼,而後神色一黯,喪氣道:“隻怕你們華山派不歡迎我。”沈拙言安慰道:“怎麼會呢,我就很歡迎曲家妹子。”曲非煙道:“謝謝你,沈大哥。還有你別總是曲家妹子曲家妹子的叫我啦,你叫我非非就好,爺爺就是這麼叫我的。” 沈拙言“嗯”了一聲,說道:“非非,真好,我又有個妹子了。” 曲非煙問道:“沈大哥,你有很多妹子嗎?” 沈拙言還未回答,忽然之間,外邊高處有人叫道:“儀琳,儀琳!”卻是定逸師太的聲音。 儀琳待要答應。曲非煙吐氣吹熄了屋內蠟燭,左掌翻轉,按住了儀琳的嘴,低聲說道:“哎呦糟糕,是你師父定逸師太,咱們現在在妓院,你可不能答應。”儀琳聽到妓院兩字,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沈拙言也吃了一驚,問道:“這裡是妓院?” 曲非煙小聲說道:“怎麼了沈大哥,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沈拙言心想妓院人來人往,消息靈通,難怪西廂房是個錦衣衛的據點,說道:“現在知道也不晚,儀琳師妹,就是定逸師叔叫你名字叫破喉嚨,你也決計不能答應,不然恒山清譽一定不保。”儀琳六神無主,隻得低聲答應下來,說道:“沈師兄,我聽你的。” 定逸又大聲叫道:“田伯光,快給我滾出來!你把儀琳放出來。” 西邊院子房中的田伯光哈哈大笑,笑了一陣,才道:“這位是恒山派白雲庵前輩定逸師太麼?晚輩本當出來拜見,隻是身邊有幾個俏佳人相陪,未免失禮,這就兩免了。哈哈,哈哈!”跟著有四五個女子一齊吃吃而笑,聲音甚是淫蕩,自是妓院中的妓女,有的還嗲聲叫道:“好相公,別理她,再親我一下,嘻嘻,嘻嘻。”幾個妓女淫聲蕩語,越說越響,顯是受了田伯光的吩咐,意在氣走定逸。 定逸大怒,喝道:“田伯光,你再不滾出來,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田伯光笑道:“我不滾出來,你要將我碎屍萬段。我滾了出來,你也要將我碎屍萬段。那還是不滾出來罷!定逸師太,這種地方,你出家人是來不得的,還是及早請回的為妙。令高徒不在這裡,她是一位戒律精嚴的小師父,怎麼會到這裡來?你老人家到這種地方來找徒兒,豈不奇哉怪也?” 定逸怒叫:“放火,放火,把這狗窩子燒了,瞧他出不出來?” 田伯光笑道:“定逸師太,這地方是衡山城著名的所在,叫作‘群玉院’。你把它放火燒了不打緊,有分教:江湖上眾口喧傳,都道HUN省的煙花之地‘群玉院’,給恒山派白雲庵定逸師太一把火燒了。人家一定要問:‘定逸師太是位年高德劭的師太,怎地到這種地方去呀?’別人便道:‘她是找徒弟去了!’人家又問:‘恒山派的弟子怎會到群玉院去?’這麼你一句,我一句,於貴派的聲譽可大大不妙。我跟你說,萬裡獨行田伯光天不怕,地不怕,天下就隻怕令高足一人,一見到她,我遠而避之還來不及,怎麼還敢去惹她?” 定逸心想這話倒也不錯,但弟子回報,明明見到儀琳走入了這座屋子,她又被田伯光所傷,難道還有假的?她隻氣得五竅生煙,將屋瓦踹得一塊塊的粉碎,一時卻無計可施。 突然間對麵屋上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田伯光,我弟子彭人騏,可是你害死的?”卻是青城掌門餘滄海到了。 田伯光道:“失敬,失敬!連青城派掌門也大駕光臨,衡山群玉院從此名聞天下,生意滔滔,再也應接不暇了。有一個小子是我殺的,劍法平庸,有些像是青城派招數,至於是不是叫甚麼彭人騏,也沒功夫去問他。” 隻聽得嗖的一聲響,餘滄海已穿入房中,跟著乒乒乓乓,兵刃相交聲密如聯珠,餘滄海和田伯光已在房中交起手來。 定逸師太站在屋頂,聽著二人兵刃撞擊之聲,心下暗暗佩服:“田伯光那廝果然有點兒真功夫,這幾下快刀快劍,竟和青城掌門鬥了個勢均力敵。” 驀然間砰的一聲大響,兵刃相交聲登時止歇。 曲非煙問道:“沈大哥,田伯光和餘滄海這老烏龜誰打贏了?”沈拙言微一沉思,答道:“我沒跟田伯光交過手,但從大師哥身上的傷口來看,這人多半用的是單刀中的快刀,刀法一旦走了快字,想必內功便不是那麼強了;而餘滄海則相反,劍術造詣或許差上一些,不過內功精深。從剛才的聲響中聽來,他二人拚了一記內功,依我之見,田伯光吃了小虧,不過他既然號稱萬裡獨行,想必輕功定有獨到之處,打不過,跑應該是能跑掉的。” 果然聽到田伯光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叫道:“餘觀主,姓田的打你不過,不過我要是想走你也阻攔不下我,今日我這心肝玉寶兒舍不得我,我也不想走,要我說咱們今天就此罷手,明日你再來找玉寶兒如何?” 餘滄海氣得幾乎胸膛也要炸了開來,這淫賊這番話,竟說自己和他相鬥乃是爭風吃醋,為了爭奪“群玉院”中一個妓女,叫作甚麼玉寶兒的。適才在房中相鬥,頃刻間拆了五十餘招,田伯光刀法精奇,攻守俱有法度,招式之精妙實在自己之上,隻是內功較自己為差,若想取勝非要三四百招上不可,一時間進退兩難起來。 忽聽得劉正風的聲音說道:“餘觀主,田伯光這廝做惡多端,日後必無好死,咱們要收拾他,也不用忙在一時。這間妓院藏垢納汙,兄弟早就有心將之搗了,這事待兄弟來辦。大年,為義,大夥進去搜搜,一個人也不許走了。”劉門弟子向大年和米為義齊聲答應。接著聽得定逸師太急促傳令,吩咐眾弟子四周上下團團圍住。 屋內三人齊齊對視一眼,儀琳焦急之下直欲落淚,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一想到自己將要連累恒山數百年清譽,心下一橫,伸手拔出佩劍,往脖子上抹去。沈拙言聽到長劍出鞘之聲,右手一探,兩指捏住劍刃,說道:“你一自殺,恒山清譽更是百口莫辯死無對證!你們兩個跟我走,我帶你們去個地方,保準他們找不到。” 儀琳擔憂問道:“我們走了,那令狐大哥怎麼辦?” 床上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令狐沖沉聲說道:“是二師弟嗎?你帶儀琳他們先走,不用管我,我的傷已無大礙。”沈拙言答道:“好,師哥保重,我先帶她們藏起來,然後回來找你。”說完便帶著兩人離開東廂房,路過天井,又進了西廂房,下了密道。 曲非煙忽然緊緊抓住沈拙言的手臂,小聲道:“沈大哥你能不能拉著我,我有點怕黑。”沈拙言轉身拉起她的小手,好似握住一塊冰涼的玉石,溫言安慰道:“別怕,我在你前麵。咱們再轉過一個彎,就到了。”曲非煙“嗯”了一聲,把身子又貼近幾分。 果然如沈拙言所說,三人路過一個拐角後,進了暗室大廳。 何三七正坐在書案後寫著什麼,抬頭見到三人,率先問道:“沈小子你怎麼把曲丫頭還有這小尼姑帶下來了?他爺爺要是知道了,非得跟我打架不可。”曲非煙見到光亮又重新活潑起來,說道:“何爺爺你不告訴我爺爺不就行了嘛,就這麼個地方,成天藏來藏去的,當人好稀罕麼?”沈拙言道:“前輩,還請照看這二位,我師哥還在東廂房,我擔心餘滄海對他不利。”何三七揮手說道:“快去快去,這倆丫頭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