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麵龍旗消失在青木縣城門口之後,青木縣令孫前才急匆匆趕來,他望著馬隊行過殘留的塵土嘆道:“這到底是哪裡的大人物哦,真是來去匆匆。” 他身後的一名守衛抱拳答道:“大人,那名將軍身上的殺伐氣息很重,應該是邊軍吧。” 孫前瞪了他一眼道:“一點眼力見也沒有,尋常邊軍能用黑底龍旗嗎?上麵到底繡了幾條龍,你記不記得?” 守衛眼神閃躲道:“沒……沒看清,兄弟們隻知道那旗上寫著金色的‘趙’字,繡了龍,但沒敢去數。” 孫前抬手要打,但手在半空懸停了許久也沒能落下,最終隻是甩了甩衣袖走了,坐著轎子回頭的時候,他還在心裡嘀咕:是我哪裡沒做好嗎?連給我設宴招待的機會都不肯給? 藥鋪裡,張景山叫住了剛要上山采藥的張高陽:“高陽,爹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你要不要?” “什麼禮物?”張高陽把柴刀扔進背簍裡,狐疑的問道。 張景山看了一眼吳悠,沒好氣道:“拿出來呀。” 吳悠隻好無奈的將兩人連夜做好的木劍從後院取來,扔給了張高陽。 接到木劍的張高陽不解的看著父親道:“這?木劍?” 張景山笑道:“這可是出自劍聖吳悠之手,平常人想要都沒那個福分呢。” 張高陽滿臉欣喜的對著吳悠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還沒等他拔出那把木劍。張景山就出聲道:“陽兒,你可想好了?拔出這把木劍,也就意味著真正踏入江湖了。” 張高陽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父親。此時父親的眼睛裡,有擔憂,有欣喜,更有一種,他現在都讀不懂的情緒。既然父親跟當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劍聖吳悠認識,那也就意味著,父親也曾是江湖中人,而那個自己素未謀麵的母親,也必然跟江湖有關。或許,江湖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精彩。這江湖不入,自己也能安安分分過完一生,但入了,自己就能知道更多關於母親的消息。 張景山和吳悠同時看著發呆的張高陽,此時兩人的心裡也是五味雜陳。張景山怕這個跟自己從小相依為命的兒子怕了江湖,而吳悠則是替自己的師姐擔心。 良久,張高陽還是拔出了那把木劍,張景山這才鬆了一口氣,凝重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 “爹,我知道您以前不讓我學劍是為了我能夠安分守己的過一生。”張高陽緊緊握著劍柄道,“但您也沒有辦法護我一世周全,我的路,還是要我自己走。” 張景山點點頭,隻是隨意的嗯了一聲,便轉身進屋。吳悠雙手抱在胸前,淡淡道:“世間萬法相通,你可以試著用你父親教你的拳法,去練劍。” 吳菀高興的看著張高陽,她的高陽哥哥,總算有了自己的第一把劍,雖然是木劍,但對於張高陽來說,已經是夢想達成的第一步,就是不知道以後會經歷些什麼,就像自己的親哥哥吳朔去參軍一樣,每天都要在生死邊緣徘徊。想到這裡吳菀不禁有些傷感。 張高陽若有所思,用太極拳式揮動木劍,由於是第一次握劍,很多動作略顯生澀,一套拳式為基礎的劍法練完,練得自己滿頭大汗。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隨即羞赧的看向吳悠,吳悠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應對,隻能麵無表情的轉身進屋。 張高陽心想,自己的這兩下子,在劍聖吳悠的眼睛裡,自然是看不過眼的,他看了看手中的那把嶄新的木劍,再一次揮動起來。 吳悠坐下來,嘆息道:“好一顆純凈的赤子之心,不得不說,你在教兒子這一方麵,還是比青萍師姐要靠譜一些。” 張景山沒好氣的說道:“你也能算是高陽的舅舅,就不能給點好臉色?” “我……”吳悠看了一眼還在練那蹩腳劍法的張高陽,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就那麼一說,可能對於他來說,這個起點太高了,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在拳法的基礎上創造出劍法的,再說了,我也沒當過長輩,也沒有經驗不是。” 張景山笑了笑,看向吳悠道:“你是不是也該走了?” 吳悠點點頭道:“是該走了,要不是跟梁王趙牧遙有些交情,可能永遠都見不到青萍師姐的孩子,看來一切都是注定啊!” “還是少跟朝廷打交道吧。”張景山停下手裡的活計,正色道,“別忘了,你青萍師姐當年就是介入淳陽和東島兩國的戰事太多。” 吳悠拿起桌上的青霜劍,沉聲道:“師姐將門之後,也是沒辦法的事,回宗門之後,我便動身去趟東島境內。” “你覺得你青萍師姐的無故失蹤,跟東島有關?” “總要試一試。”吳悠透過大門看向天空,喃喃道,“她應該想她的孩子了。” “唉!”張景山低下頭,再沒有說話。 “嗨小子。”剛出門的吳悠朝著張高陽喊道。 張高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莫名其妙的劍聖吳悠,此時的張景山也抬起頭來,不知道這吳悠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隻見吳悠拔出青霜劍,輕輕一揮,一道青色的劍氣便飛掠而出,徑直略向後山,緊接著一聲巨響,好幾棵兩人抱的粗大樹木便被攔腰斬斷,那劍氣斷樹之後依然未停,再將山上的幾塊大石頭斬斷之後才逐漸消散而去。 看著目瞪口呆的張高陽,吳悠大聲道:“你要是練不到這樣子,就別想著見你娘了。” 話音剛落吳悠便收劍入鞘,一股氣浪自青霜劍身湧出,將院子裡曬藥材的架子吹的東倒西歪,張高陽也是被這氣浪沖擊的往後退了幾步才停下,而毫無準備的吳菀則是被這氣浪掀翻在地。 吳悠看了一眼眼睛裡滿是驚異的張高陽,又看了一眼緩緩搖頭的張景山,幾個飛掠間便消失於此。張高陽小跑過去扶起吳菀問道:“沒事吧菀兒。” 吳菀搖搖頭。 張景山則緩緩起身,一聲不吭的走到院子裡去收拾散落一地的藥材。 張高陽和吳菀也開始幫忙收拾院子,一時間整個藥鋪院子裡顯得有些安靜。 待得把所有東西都收拾乾凈之後,張景山才緩緩開口道:“高陽,剛才吳悠的那一招,你可知是什麼催動嗎?” “體內真氣,加上已經練出來的劍氣。” 張景山點點頭道:“要練成他那樣,過人的天賦,後天的苦練,還有一些機緣,三者都不可或缺,所以,想成為劍聖吳悠這樣的用劍高手,你需要付出的東西很多。” “我知道。”張高陽點頭。 張景山看著張高陽的眼睛,語重心長的說道:“現實的江湖,遠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復雜很多,這麼多年,不乏天賦出眾機緣厚重的劍修,但他們很多都隻是曇花一現,要麼安於現狀,要麼在成為強者的路上,遇上更強者。這些更強者,也有正邪之分,有那種以殺人為樂的惡魔,也有那種修行邪門歪道的宗門,哪一個都是你們這些年輕劍修,甚至是想要做劍修的年輕人的阻力。所以,你真的想好了要做劍修嗎?” “想好了。”張高陽想都沒想就回答道,“因為吳悠說了,練不到他那個層次,就不要想著找我娘。我知道,您從小都不提娘,不讓我練劍,可能真的因為這個江湖太過兇險,但我也知道,很多個夜晚您坐在後院的石凳上喝酒,就是在想娘,所以不管怎樣,我都要練劍。” 張景山這次並沒有感到意外,因為他自己的兒子他很清楚,雖然這孩子從小就聽話,做什麼都腳踏實地,但一個男孩子,心裡怎麼會沒有一個江湖夢呢。 張景山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吩咐菀兒準備一些酒菜,對張高陽說道:“有些事,現在是該告訴你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不一會兒的功夫,吳菀就做了幾個下酒菜,將酒和菜擺到後院石桌上之後,便準備離開,張景山道:“菀兒也坐吧,你哥走了,現在你就是自家人。” 吳菀乖巧的點點頭,坐在張高陽旁邊。 張景山從房間裡取出來一隻木盒交給張高陽道:“打開看看。” 張高陽隨即打開木盒,從盒子裡取出一封信,然後看向自顧自斟酒的張景山。 張景山喝了一口酒道:“打開吧,這是你娘當年失蹤之前留下來的。” 張高陽從信封裡取出信,紙張早已泛黃,但上麵的字跡依舊清晰: 吾夫景山如晤,江湖之間,與君相識,不甚榮幸,此生雖死已無憾。 小兒初生一月有餘,實不舍。但江湖險,廟堂更險,此一去,為家不為國。為吾夫為吾兒,為吾父為吾母,為徐家滿門忠烈,討一個公道。夫當知妻之誌,莫再尋我,若此生有緣,自會再見。 吾兒無名,妻遍閱古籍,取高陽二字,望吾兒純良如高陽之炬,吾夫當費心調教。夫切記,在吾兒成人之前,莫要提起此一樁江湖之恩,廟堂之怨。 想及此處,有一事需叮囑吾夫,若吾兒高陽好劍之一道,需扼其所好,磨其心性,使其明悟,攜劍則為俠,俠之大者當為國為民,莫要做那邪魔之流,且記,切記! 妻:青萍泣書。 讀完信之後的張高陽,內心久久無法平靜,他不知道娘到底背負了什麼,隻覺得讀完信之後,一種浩然之氣席卷而來,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自己心頭,讓自己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