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之中。 紀淩月站在呈曲尺狀排列的高大木屋旁,右手挑著一桿紙燈籠,逗弄著體型明顯已經增大了兩倍的呃呃。 燈籠下拴著一塊低級妖丹的邊角料,隨著她揮舞動作上躥下跳,左撲右閃,垂來釣去。 呃呃滿心滿眼都是那塊廢料,隻管伸長脖子張開嘴一路追著她手裡的燈籠,在雪地裡橫沖直撞。 偶爾它剎不住雞爪,便被滑出數丈遠,或者一頭撞到樹乾上,把紀淩月逗得哈哈大笑。 “阿嘁” 紀淩月突然打了個噴嚏。 那燈籠被她一個沒捏住,徑直掉進了雪地裡。 呃呃心滿意足的將那廢料從麻繩裡啄出來,一口吞下,然後顛顛的跑進新屋裡尋了個角落臥下,不再理會女主人了。 “誰又在背後說我壞話?” 紀淩月揉揉鼻子,一臉鬱悶,今天的遊戲算是提早結束了。 呃呃每天隻能吞下一塊邊角料,吞完就不跟她玩了,所以她每次必然要玩得比較盡興才肯丟給它。 她隻能去敲爹爹的房門: “爹爹,你看這銀白素裹的世界,彎月高掛,星辰漫天,正是踏雪賞景的好時刻啊。” 齊淩打開屋門,手裡捏著一冊打開的書卷,無奈的看著她: “美人丹的藥效還沒過?” 紀淩月嘿嘿一笑: “今天多吃了一點點,沒想到藥效還挺大。” 齊淩回過身去將書卷擱在案桌上放好,這才披上一件月白的大氅出來,又隨手關上了房門。 “三招。” 齊淩伸出三根手指。 “好嘞爹爹。” 紀淩月十分興奮,立即奔向屋旁的一塊空曠的雪地中。 齊淩隨後即至。 紀淩月端身正立,雙掌催動靈力。 她的身後漸漸浮現出一團薄薄的霧氣,霧中隱隱閃爍著幾粒微弱到幾乎不可見的星光。 她揮動手掌在身前劃出兩道圓弧,霧氣似乎立即就漲大了一圈。 隨著她十指如蝴蝶般飛舞和變幻,幾道靈動而優美的銀色幻影驀然閃現。那團霧氣漸漸活了過來,它一張一翕,極有韻律的吸收著月夜裡的幽光,黯淡的星光慢慢變得微弱可見。 片刻後,紀淩月的額上滲出粉汗,像是已經到了極限,便滑動手指,直指齊淩。 “呲” 一條手臂粗細的銀色虛箭攜裹著寒霜之氣直奔齊淩麵部而去,看起來頗有氣勢。 齊淩伸出一根食指擋在麵前,那虛箭還未接觸到他的食指便自動散了。 “嘶” 第二股寒流漲至拳頭粗細,銀箭虛影中似有一縷縷霧氣纏繞,它去的更快更猛,但也僅僅在齊淩的手指前兩寸處便潰散了。 “嘶” 第三股寒流已擴大到小腿粗細,銀箭中的纏繞的霧氣更多了一些,箭頭漸漸變得鋒利了了一些,但仍在齊淩的食指前兩寸便被擊潰。 “呼” 紀淩月收了功,神色中略微有些萎靡,語氣卻顯得歡快而舒暢: “我好了。多謝爹爹。” “來。” 齊淩對女兒招招手。 紀淩月乖巧的走上前去,微抬起頭,將潔白的額頭亮了出來。 齊淩伸出食指虛點在她的眉心處,隻見一縷縷細小的靈流從他的指尖導出,如水線般緩緩注入了紀淩月的身體。 不過五六息時間,齊淩便收回了食指。 而紀淩月身體的疲憊感則一掃而空。 那股溫和卻強勁的靈流在她體內的經脈間連續流轉了兩圈,損耗了近一半,才修補了身體的損耗。 餘下的靈流則被她有意識的導入了心神處,雖然絕大部分都被那塊廢鐵劫走,但好歹也留了十分之一給自己。 心神如乾涸的裂土,瞬間便將那點靈流殘渣吸收了。 紀淩月好奇地問道: “爹,為何你的靈力跟我的美人丹一樣,都可以滋養心魂?” 齊淩目光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正待回答她的疑惑,忽見夜空中有一道微光飄來。 那光團飄來蕩去,歪歪斜斜,看像是前行的路途十分的艱難困阻,卻依舊堅持朝著兩人的方向飄落而來。 “這是什麼?” 紀淩月順著齊淩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這道微光。 “坐下,運行星辰之力。” 齊淩語氣鎮靜的吩咐女兒。 紀淩月二話不說,立即照做。 她身周漸漸浮出銀白色的紗霧,在她一呼一吸之間有規律的擴張收縮起來。 那微光飄得更近了。 齊淩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朵散發著金色朦朧之光的梨花虛影。 它飄啊蕩啊,附著在那紗霧上,又隨著那紗霧一張一縮,翩翩起舞,起起伏伏,最後落在了紀淩月的肩頭上。 像是確定已經找對了人,它便又升騰而上,飛舞飄搖,幾番升沉起伏後,在紀淩月的心口處一晃,消失不見。 剎那間,紀淩月感覺心臟砰砰的猛烈跳動了兩下,似是被東西倏然擊中,又似被東西沉甸甸的壓住。 一股莫名的喜悅和悲傷同時在她心中浮現,她臉上綻開了一個甜蜜的笑容,一滴淚水卻從眼角簌簌落下。 齊淩皺了皺眉頭。 “斬!” 他豎起一隻手掌,向梨花之光飄來的軌跡上用力一劈。 紀淩月心口的沉重感驀然消失。 她收了功,伸手好奇的蘸了蘸眼角的濕潤,放在眼前瞧了瞧,覺得甚是莫名其妙。 “阿月,你是不是與什麼人訂下過死生相隨的誓約?” 齊淩看向女兒,麵上帶著罕見的嚴肅和認真。 “哈?” 紀淩月迷惑不解。 “就是跟人私下談過姻緣婚嫁之事。”齊淩耐心的引導她。 “啊?我跟將寒說過婚嫁之事,但我們沒訂什麼生死誓約啊。” 紀淩月想了想,補充道: “我們談的是解除婚約的事。” 齊淩自動忽略掉她後麵的話,暗酌道: “‘姻火’是凡界之物,是苦求而不得的癡男怨女燃盡自己的生命和精魂,自願獻祭給天地,才能求來一線在煙消雲散之際將愛意傳達給對方的機遇。 若是對方亦有情,則會應下誓約,以期來世的相逢相守。 究竟是什麼人才會瘋狂至此,生生的燒出一片‘姻火’,飄過不知幾千裡山河,隻為能將它種進阿月的心裡。” 齊淩暗暗嘆息: 可惜,阿月看起來連此人是誰都不知曉。到頭來,不過是一片真心付流水罷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份禮實在太重,恐怕我家阿月擔不起這份承諾,望君寬恕!” 齊淩伸出手指向天一彎,“勾纏”住了那一道暗金色的虛線,想要將它收攏。 那暗金色的虛影之線極長極長,仿若從不可見的遠方延伸而來。 那線身漸漸繃直,勾在齊淩手指上的線圈則越纏越深,像是想要生生的勒斷齊淩的手指。 它與齊淩兩相對峙,互不相讓。 齊淩嘆了口氣,溫言勸解起那根似乎已充滿暴戾之氣的虛線: “君可知,四海九州有萬萬裡,有萬萬人,人人的生命境遇各不相同! 我家阿月的壽命將與山河同齊,君之壽卻如浮遊,不過朝生夕死。 君若是強求,求的也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注定沒有結果,徒增一場短夢罷了。” 那虛線的纏絞之力漸漸止住,仿佛有所動搖。 齊淩連忙趁熱打鐵: “不若我送君一場大造化,助君來生修大道,得長生,以此了斷這段孽緣。如何?” 那虛線像是認可了齊淩的道理,逐漸從極遙遠之處拔出了線頭,漸漸收攏了軀體,變成了一小團暗金色的虛影氣泡,在齊淩的指上漂浮著。 齊淩咬開指頭,擠出一滴墨色的精血,彈入那氣泡中。 那精血慢慢與泡沫融合,透出一抹淡淡的血色。 “祝君來生覓得一位如意良人,求得相戀相守之願!” 齊淩拱手相送。 那虛影泡沫緩緩升高,飄遠,顏色越來越淡,最後消失於夜空之下。
第五十六章 姻火(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