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銀光閃過，一步踏出數十米的距離，刀掠長空，隻在瞬息，卻早已有數枚紅葉劃破半空。破碎在刀鋒魔焰之上，換來的僅僅是微微凝滯的步伐。長刀先至人便到，秋雨未過紅葉舞。刀劍相擊，麵麵相對，史方似乎在這一個瞬間，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僅僅一個晃神的功夫，便是一個破綻，一劍就刺了過來。隻是劍快，刀更快，區區一個破綻，早在有所用之前就早已經被彌補，不見影蹤。 　　忽地，就在史方的眼角處一閃而逝，便本能地一刀斬出，在半空中無所有之處一聲脆響，才讓人在破碎粉末的反光中看清了，那是一根幾不可察的冰線。正此時，對方確實借力一退，眉宇間閃過一道棋逢對手的喜色：“小雪，你這是被發現了啊！”二緊接著回應她的，是一聲奶聲奶氣的嬌喝：“收！” 　　月在天邊光影朔，人立堂前形狀現。室內伴隨著這一聲敕令，密密麻麻的冰線驟然顯露出來，向史方盡數纏繞過去。史方見此，眼神一凝，渾身肌肉自腰間發力一扭。帶動腳下功夫，一躍而起，在空中長刀在手中一轉，火星與冰渣混在一起，在半空中紛紛而下。 　　再抬頭時，她的肩頭已然浮現了一個小人，身形不過人偶大小，精致的笑臉全然似是一個人永遠無法能夠擁有的完美植物，一身的白衣與身下的人相得益彰，一頭黑發披散到腳踝，甚至有縷縷順著肩頭繼續垂下。 　　“我這不過區區雕蟲小技，讓史少俠見笑了。” 　　“何出此言？” 　　“不過是數根傀儡線而已，就妄想束縛住九天真龍，實在是我自作多情了。” 　　傀儡？！史方的理智再一次被一個簡簡單單的詞語撕扯開來：“這就是你操縱生靈，操縱小艾的理由？！” 　　“那可不是生靈啊，這次可是史少俠看走眼了，那隻是我的一具傀儡而已……” 　　刀鋒，再一次斬斷了話頭，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句話這絕不是僅僅說說而已。 　　戰團又起，但這次以一敵二的史方就遠沒有之前那樣輕鬆，但也絕沒有到黔驢技窮的地步，隻是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伴隨著神魔刀光一次一次地劃過，黑色的魔焰正一點一點地蔓延過刀護與刀柄，滲出他身上的粗布麻衣，以火星的樣貌散落到地上，然後一下子熄滅掉，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刀，愈來愈快，在愈發紛繁的紅葉與銀線之間，橫劈縱斬，以最絕對的力量，穿插在每一個縫隙之間，破開眼前的繁花障眼，直追天上明月，不到誓不罷休，卻依舊會被衣角拂過，被傘麵一下擋住。紅白的亂舞間，銀白的刀法越來越簡單，直到隻剩下最原始但也最有效的劈砍，而紅黃相間的傘劍愈發迷亂，抽帶提格擊刺點崩攪壓劈截洗，劍法十三式以可能的和不可能的方式來來回回地穿插，知道沒有人知道下一招會是怎樣的。還有銀光，折射來天上最美的月影，然後化作短暫的光點，用自己哪怕隻有區區數息時間的一聲，為這次演出，迸發出最絢爛的光彩。 　　這段舞蹈，愈發絢麗奪目，無論是返璞歸真，還是化生萬物，抑或是裝點舞臺的點點閃光，隻是唯一令人遺憾的，是過不去一柄長刀的攻防，破不開一柄傘劍的收放。片刻之內，誰也奈何不了誰，隻是眼前每一次熟悉的招式用熟悉的兵器打在神魔刀的刀刃與刀身上，都像是直直地打在了史方的心上，隻能讓那個心頭揮不散的人影，越來越清晰，一身魔焰越來越濃烈，讓散落一地的，不再是火星， 　　而是熊熊的心中烈焰！ 　　那一刻，純黑色的魔焰自史方丹田而起，逆沖一身經脈，破開泥丸宮的阻隔，自眉心之處爆發開來，瞬息間便吞沒了史方的全身，硬生生將二人的戰團逼了開來。而下一個瞬間，一身暴虐的魔焰猛然收縮，露出一個人影，一身粗麻布衣早已在黑炎之下消失不見，雙手直到小臂處，盡數被黑色的鱗甲所覆蓋，臉上血紅色的紋路顯得更加妖艷，依舊蒼白的半頭白發，此時已經被浸滿了血色的黑紅。 　　史方此時右手中長刀攻勢一停，伸手一招，便是正好一劍刺出的劍尖在手中動彈不得，僅僅劃出一片無人可見的星空，還有按在臉上的左手下響起的聲音：“原來，當一切希望與理智盡數破碎的時候，才是真正的魔啊……” 　　說著，刀身橫拍，映在了小雪的瞳孔之中，是一片黑光，再見時便已經的一片廢墟之下，生死不知。而後刀鋒一轉，於滿眼冷酷無情之下，徑直落下。 　　“小姐！” 　　一聲驚呼，卻改變不了什麼，擋不住去勢已決的黑色刀鋒，更擋不住一顆已死的心。天靈，神庭，人中，膻中，人身大穴被一刀一一削過，決絕地沒有半分餘地，直到兩片麵紗落到了地麵上，神魔刀才重新回到了刀鞘之中，換回了史方癲狂的嚴重最後的幾分清明，才看清了眼前滿身的星光，和那張的的確確令他朝思暮想的臉： 　　“小艾！” 　　“史哥，你這也太不好玩了啊，猜又猜不到，砍又砍得人家那麼疼！”腦中突兀響起的聲音一下子就驗明了眼前人的身份，伴隨著一股狂喜沖上史方心頭，卻隻能令他本就混亂的內心更加混沌，還有更多不曾解答的疑問，卻被一尊有些佝僂的身影擋住了：“小子！上我家小姐，該當何罪？！” 　　不等史方回話，他便已經厲聲喝道：“當誅！” 　　兩字落下，卻如千山齊墜，攜萬鈞之勢，誓要將史方當場碾作齏粉，隻是眼前的景象中，隻有一片飛散開來的星空，重新凝成了一個人樣，然後變作依舊站在原地毫發無傷的史方。 　　老人正欲再次開口，卻被一陣竊笑打斷了：“根老，不必如此了。這位是我好友。” 　　根老聞言，臉色一下自變得極其精彩，但還是退後一步，手中執下位禮：“小姐，既然如此，老仆便告退了，隻是老仆看他，滿臉都不像好人。小姐涉世未深，還請多多提防。”話音一落，他便再向後一步，身形徹底隱沒在了黑暗中，留下史方在原地一臉淩亂，留下艾天蓮在地上絲毫不顧形象地滿地打滾哈哈大笑：“史哥你好人卡都拿不到哈哈哈哈！” 　　然後，便聽得一聲悶響，卻是史方一下仰麵朝天倒下地去，嘴角不斷地抽搐著，不省人事。而地上的艾天蓮見了，臉色驟然一變，正要上前，卻被一道聲音止住了：“他心中的魔壓得太久了，壓出來這一劫是他避不過的，無非是起因是你還是罷了啊。” 　　“艾天蓮見過神無魔宗主。” 　　“誒呀，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明明是個小妖女，吊著他吊了這麼久，也就是他半入魔降智了。但是就你這麼個小妖女，禮數還是真到位啊……不過魔脈重開得這麼快，這事還得感謝你啊……” 　　“神宗主的感謝，小女子還受不住。” 　　“什麼受不住！就你們兩個這狀態，根老都吃了個暗虧，我可沒把握啊。不過之前聽艾城主說你們兩個之間有故事，我還不信，現在看嗎，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n.com 說不定真就是有緣有份郎才女貌啊……還有這個劫啊，嘖嘖嘖……” 　　“那就姐神宗主吉言了。” 　　“啊……啊？！真是個小妖女啊……” 　　此時此刻，史方卻在一片星空之中，卻不是與艾天蓮同進同出的那一片深藍夜幕，更像是一片真正的宇宙。他沒有形體，隻有一個迷亂的意識，飄蕩在無垠的黑暗中，隻有寥寥幾個星係像是光點一樣作伴。新生，毀滅，過去，將來，時間，空間……一切在史方的思維中都隻剩下的混沌，隻剩下了生命最初的本能，在空無一物間，遊蕩著，吞噬著。 　　時間雖然已經失去了意義，但它依舊在客觀地流逝著；空間雖然已經成為了一個標度，但它依舊在史方身旁經過。不知多久之後，不知已經掠過了多少的距離，也不知道已經見證過了多少的群星在他麵前毀滅抑或是新生，才有一點靈光在空間中亮起，開始喃喃自語起來： 　　“我是誰？” 　　“我是史方。” 　　“我要乾什麼？” 　　“我要去找小艾。” 　　“我在哪裡？” 　　“不知道……” 　　人生中的疑問不知凡幾，在宇宙之中更是恒河沙數還要更多，有答案的就會去回答，沒有答案的就是一句不知道，又是在一段難以計量讓人忘記一切時間之內，那一點靈光越來越明亮璀璨，越來越接近一個人形，直到那雙清明的眸子終於再一次睜開，直到這片星空再也容不下他。隻是在史方徹底撕開了星幕的那個瞬間，他仿佛感受到這裡在歡送他，在和他約定再次相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