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牽製(1 / 1)

“術以知奸,以刑止刑”   當日方可的目光便已超越了邦國疆域,與鬼穀的縱橫捭闔可相輔相成。鬼穀是術,既有劍術,亦函把圌玩天下之術,用之輔國,國可逆天而存一代人,用之亡圌國,國堅圌挺如大廈亦可顛覆頃刻間。方可之法立於術。   卻高於術,用之輔國,國之天命可造,福澤幾世,衛鞅於秦便是最好的例子。“以刑止刑”亦頗合他理念。他與方可未再有會,隻是他安插在韓宮裡的楚姬時常從老韓王那放出一些方可的手劄論述。字字深刻。   他玩味著,亦有意無意地漏了些去秦。果不其然,秦王嬴政當即遣使者入韓索要方可。方可入秦,能否成為衛鞅第二,他很是期待。   方可又再一次地出現在他宅院,枯瘦的身軀,早不復當年公子姿態。方可未曾說什麼,隻交他一副竹簡,轉身便走。   竹簡用一紅皮係緊,紅皮上工整小篆寫著:暗夜流沙。   隻一卷,說明了暗夜流沙的前身,如今法之依靠,以及將來策劃動向。方可居然在使秦前夜將這卷竹簡交給了他。仿佛在說,將這個組織刨根挖底歸為己用吧,如果做得到的話。很有意思。如同丟給他一個挖空了的墨方,讓他拆解。   雖然卷宗裡沒有透露暗夜流沙各家名單,但是他倒是第一時間鎖定了韓內三大氏族。   方可走前,曾將所有書簡進呈嬴政。韓廟裡曾有好事者試圖攔阻甚至想焚燒,造成卷宗意外遺失,倒是赤練出手,嬴政方可看到全冊子集。他沒料想到的是赤練居然可以過目不忘地默出方可子集,逐冊地送了過來。   裡麵《說難》所提衛國彌子瑕乃哥愛妾之名,雖然故事與真實大相徑庭,卻讓他驚覺當年指點他執劍之人,便是方可。原來方可早在他入韓之時便已認出他來。   他當下直覺需走一趟秦國,確認方可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到了秦國客卿別院,方可避而不見,隻派人呈上一片菲葉,上圌書五字:寒煙館,紫女。再無其他。   仍舊不行,法家內功心法剛烈猛勁,和鬼穀橫劍裡虛實相通則尚需時日。他收劍,運氣調理。   轉頭看到石門前坐著一個身影。他走近一看,地上擺著簡單的飯菜,她卻靠著石門睡著了。這一天已經讓她勞累不堪,連他練劍之聲都吵不醒她。她身上穿著他寬大的男衫,頭發隨意地用他的發帶挽起一個髻,幾縷青絲垂落,他伸手撩起一縷,幽香怡人。   別於耳後,輕觸她的臉頰,指尖均是柔細的觸感。青絲順著鬆垮垮的衣領一路探入了神秘的幽穀。她本就是玉琢般的人兒,近幾年每次見她風華愈長,一雙美圌目似笑非笑,濃烈勾人。此刻穿著他衣物的她,更是引人遐想。他的眼神變了變。隨即警戒起來,為了她,他變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他甚至不知為何會出手救她。她本該隻是顆棋,他無心下的可有可無的虛晃一步。   卻不知何時起,他居然會留意起她的動向。若說是出自與方可之間的那些許淵源,更是無稽。初見她,便覺得她的容貌堪比璞玉,或許看慣了她的容貌,普通姿色根本不入他眼。隻是即便容貌與她相仿的韓氏公主也總讓他覺得缺失了什麼。   或許便是這眸子裡倔犟的傲氣與心誌,手指撫過她的眉眼,讓那些徒有容貌的女子,在他眼裡變得索然無味。劃過她的紅唇,脂粉未施卻紅艷艷地,吐露著一種含苞欲放的誘圌惑。   所謂禍水者,便是此女。他立刻收了手,一種警鈴般的意識將他的遊移拉回現實。他穩住有些緒亂的呼吸,和開始燥熱的氣息,看到當事人卻一臉無辜地好夢,他的眼瞇了瞇。她未免也太過相信他了,在男子內室豪無防範。他還真不該管她。   他本欲跨步出去,卻看到她縮了縮身體。看來地氣極冷。他斜眼瞪著她,她卻沉睡不覺。看了看地上托盤裡的飯菜,打他出生以來頭一回有人守他練功守到入睡,隻為了在不打擾他的情況下確定他的膳食。那人還是一介公主。   傻得可以。他抱起她,出了石室,將她放置榻上,順手取來衣椼上的外袍拿,一扔平蓋在她身上。再多便沒了。他這可不比她住慣了的王宮。   再次入了石室,之前那些紛亂的思緒已經被他拋諸腦後了。   她醒來的時候,天才微微亮了,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還罩著他的外袍。真是一奇。他抱她上榻這種事絕無可能發生的,更何況身上還披著他的外袍。難道她睡得朦朦朧朧地自己爬上來還順手拉了他的外袍來蓋?她印象全無。   看到室內的小幾上放著昨晚她帶進去給他的托盤,上麵膳食已經一空,她的嘴角揚了揚。看到石室門口緊閉,便知他仍在練劍。   出了院子,對著晨曦中的池塘梳洗一番又做了幾樣小菜放在內室的小幾上,留了幾行小字,便循著來時的小徑出了荘。   她一路徒步走到韓院。此次她並未莽撞地從正門入內,隻是用了出來的令牌,從偏門而入。守門的衛士看了她令牌,隻是懶散地打了個哈欠便讓她入了內。守衛如此鬆懈,也完全不管她一身可疑的打扮,讓她原本揪緊了的心放了下來。   卻對這樣的防備更不信任。難怪衛莊每次入韓院如入無人之地。不知為何,最近非公子的各種論述時常在她腦海裡浮現,每次出來的結論皆是韓國敗像已現。這樣的結論,讓她心驚。   一入內城,她沒有回南院,直接去了西苑。   西院裡沒有侍女。   每次段美人有動作,便會將眾人支開,她當下戒心暗起。   她熟門熟路地進了地室。段美人正端坐在小幾前,幾上一碗茶水。   看她入內,段美人彎起了嘴角:“回來啦?”   她瞪著段美人:“可是有意用我支開秦國細作?”   段美人愣了愣,似乎對此並不知情。隨後眼波一轉,嘆了口氣,“他竟是這般盤算。”   “他?!”   “罷了,跟我來吧。第一次任務功成,是時候將你引入門中了。”   段美人拂了拂袖,站了起來,將在靠墻的一排書櫃上的一隻青銅香爐往左轉動了一圈,兩隻並排的書櫃便向兩邊退開,露出後麵的青石墻,段美人用內力同時按住左右兩塊石磚,小幾後的石墻便動了起來。密室中仍有密室?段美人取來一盞燈豆,帶她入了內。   內室裡,是一條幽深的石廊,石廊兩邊上刻著畫,仔細一看均是圖騰。在入口處圖騰是片混沌,之後是一人蛇,手持柳葉,柳葉下是泥漿人形;之後是江水滔滔,蛟龍入江治水;接著生火,水,鳥,之後分化,水流與東,鳥飛至北,火生與西。   廊道的盡頭,畫著月夜下沙石上盤踞著蛇狼鳥獸,枯枝林裡布滿黑色的暗火。最後是突兀的三扇石門。左邊的一扇雕著一隻狐頭,中間一扇刻著黑色火焰。右邊一扇則是一輪圓月,裡麵似乎盤桓了一隻圓形的動物,可惜火光有些暗沉,她竟一時看不真切。   段美人從腰帶上取下半璧玉符,放入中間石門右弦月的鏤空上一轉,石門便哢噠地一聲朝兩邊開了。門後竟是一平臺,臺下幾十階,便又是一寬敞石室。裡麵或站或坐著幾人。聽到石室門開,便紛紛站起。   段美人將玉符取出,帶頭入了石室,石門在她們身後又緩緩地合上。   石室裡的眾人對段美人一揖,段美人擺了擺手。   “各位,我們今日將有一員加入。”   瞬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她,裡麵多有打量。   “她順利地通過了第一次的任務。特此允許她自我正名。”   “赤練。”她想也不想地說。看來這一次的任務僅僅隻是一個測試。估計若是她沒通過,便將她交給秦國,以奸細罪論處。段美人究竟知道多少倒是不好評說,但是另一個人絕對脫不開關係。韓王安!   她聽到一個角落裡發出一個稚氣的冷哼。她看到橫梁上坐著一白衣少年,手上把玩著一根羽毛。是誰?她和他有過節麼?為何隱匿在黑暗中的容貌卻透著兩股如利刃般的寒氣?   “赤練,很好。我,白鶴,暫待總門主一職。所有門人需聽我號令。一切調度,皆以我手中玉符印記為準。背叛者,無論身份,必誅。”   “赤練,在坐的各位,皆是本門內個大領事,其他領事則各自分散在六國之內。之前你讀的王族印記,便是聯絡的記號。”   “這裡是?”   “赤練,這便是專屬韓王的組織:暗。”赤練本不該歸屬她帳下的,昨夜與師傅商議,得到師傅首肯,暫時如此編入吧。   “暗”?!不是暗夜流沙?她沿著白鶴微微側身的目光望去,她們來時的石門上刻著人高的一字:暗,陰沉沉地自上而下地俯視著她。等等,暗……,與暗?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門主,逃離刺客的追擊是最基本的,我手下任何人都可以做到。這樣就可以便可加入領事的,未免兒戲。”   室內之人,她皆不曾見過。若是按照衛莊的說法,此處乃韓宮地下的,倒是不足為奇。隻是她還想不出暗與暗夜流沙的關係,段美人,不,白鶴,似乎不願多作解釋,隻是一直推著她進入組織更深處,甚至不給她說不的機會。白鶴,究竟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麼?   “藍主,依你之見,又當如何?”   “俠氏,與我等近日裡有些過節,兩個月之內,若是她能從俠岑手上取得宜陽密圖,我們幾個門主便承認她的加入。”   俠氏,公厘氏,與段氏乃當今韓國三大世家。三家有隙,朝野共知。與段氏不同,俠氏與公厘氏從來沒有把王族放在眼裡,申不害變法之時,倒是震懾了三世家幾十年,申不害死後,三大氏族勢力又重新復蘇。段家在申不害變法之時投靠了申不害。   之後又借助王族,爬得最快,俠氏與公厘氏卻是憑借著原來幾百年的老本躥升,王族對其依靠,亦不得不禮待,結果這番,卻是與變法之前無異,想來申不害之勞全是枉費,勁韓之名如曇花一現,隻維持了短短幾十年。   而宜陽曾是韓國黑金出處,韓之強弓勁弩皆由它所出,如今早已落入秦國有幾世之久了。說起來與段家倒是有些淵源,若是之前讀的手劄無誤,斷送這宜陽黑金礦山於秦的,便是韓昭侯時期的段家大將韓國第一勇士段弗成。   算也有百餘年,怎麼還有宜陽密圖?即便有,理應由段家保存,又怎會落入俠氏之手?   至於俠岑,如今是俠氏族長,叔字輩的人物。她見過幾麵。表麵恭敬地朝拜,但瞄著她的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貨物。讓她不快。   “赤練,你意下如何?”   “可以。”她想也不想地回答。俠氏領地,沒有去過,但是看著藍主等著她打退堂鼓的得意神色,她便心裡一火。   “既然如此,就如此定了。至於其他,王上已收到主上的消息,近期若是有任務,再另行通知。散了吧。”白鶴揮了揮手,在坐的幾人便退至墻角的陰影裡,隨後響起機關的聲音,想來是通往宮外的機關門。   “你隻有兩個月的時間。”她聽到一個男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轉身,便看到一白色身影在機關門關起來之前,飄了出去。好快!輕功更甚於白鶴。   “赤練,是麼?”白鶴若有所思,一會便抬起頭:“你可知你方才答應了什麼。”   “找一副密圖。”為何人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那可不普通的密圖。”   “不然如何?事到如今,我可以改口說放棄麼。”   白鶴搖搖頭走下臺階,將方才的玉符放入在第三根石柱的鏤空上,右手的一副石壁緩緩地向左邊移開,露出一副刻著字的磚墻。白鶴在刻著宜陽的磚上一按,磚石緩緩地移出,磚石是空心的,裡麵放著幾圈書簡。白鶴從裡麵抽出一卷丟了過來。   她看到包裹著竹簡的牛皮上寫著:   強韓書之五:宜陽密圖。   非公子的強韓書?!   “我隻知公子非上書強韓有三,三次都石沉大海,卻不知強韓書有四與五。”她懷疑地看著白鶴。白鶴卻不置可否。這裡太多非公子的書作,讓她難以不懷疑這個組織與非公子的關係。   “如你所知,韓國氏族盤根錯節,治國之策不可采用公子非之法,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過急,王族頃刻顛覆,禍起肘腋。公子非之術卻是上品,利於控製朝堂,張弛有道。”   “嗬嗬嗬,好一個本末倒置的說法。出自韓安之口吧,老實說,你信這一套?”   她笑得快停不下來,卻又滿眼酸澀。治國寶刀不用,大道救國不從,卻隻管陰處圖謀,韓安吶韓安,王族如何出了你這般怯懦之輩。想想方可石洞裡傷痕累累的石壁,悲從中來。眼看寶刀塵封,韓國墮落,滿腹救國經綸無處可施,如何能不痛心疾首。助他使秦,果然勝過枯守韓國。   “……”公主所說,她無法定論,繼承半璧玉符,便唯王命是尊。   “既然如此,你又當如何,出自段家,嫁入王族,當兩者利害沖突,你又如何割舍?”段家可是大族,白鶴又會如何擺平段家與王室各廂利益?   “我在的一天,段家便不會是王族的阻力。隻是俠氏與公厘氏尾大不掉,需強加控製。”她與王上,緣起柳下,今生無論對錯,必定跟隨。   “記住你說的話。”   白鶴清澈的眼眸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如清冷的刀鋒。她姑且相信。隻是白鶴這番忠心全係於韓安而非王族。   若是她與韓安為敵,白鶴毫無疑問地會成為她最大的阻力。隻是既然如此,按衛莊之言韓安視她為仇,為何不直接命他手下的暗對她直接下手,而是將她推向任務的危險處,借對手之刃來鏟除她?莫非暗亦有牽製?   “是不是也該跟我解釋一下暗?”她直接問。不過她懷疑白鶴會據實相告。   “我亦說過:忠於韓王的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