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子向外麵看,中午的陽光正好,不陰暗,也不刺眼。窗子半開著,身邊消毒水的味道依舊很清晰。偶然一陣風吹來,通過窗子的縫隙,勾引的佑平瞇著眼貪婪的汲取著這一點新鮮空氣。 桑千和的腳步很急促。在這個天氣很好的周末,她原本不需要這麼著急的。前一天晚上的一通電話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通州第二醫院,是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綜合性醫院。緊靠著通州市的經濟開發區。 綜合樓向北,E棟。這棟樓樓層不高,最高僅有4層,在高層林立的經濟開發區裡看起來更加特別。這裡是醫院精神科住院部,病床有90多張。 越靠近住院部,氣氛越讓人感到壓抑。消毒水的味道裹挾著病人吵嚷的聲音,不停的沖擊著每一個走進去的人。 進了住院部,千和沒有直接去照顧佑平。一樓樓梯口左手邊是服務臺。服務臺有一個護士在值班,一邊拿著表核對著什麼,一邊在跟一個病人回著話。千和繞過來往的人,徑直向那裡走去。 “幫我打印一下報告。”千和見護士和病人說完了話,趕緊遞上佑平的就診卡跟護士說。 護士接過卡。“好,稍等。” 千和趴在服務臺,伸著頭看著護士的電腦屏幕。這個角度看不清楚屏幕上的報告,隻看到正在打印的彈窗在屏幕上,旁邊的打印機“沙沙”的打印著內容。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千和想著。 “給,你的報告。”護士把打印好的報告了過去。 “重度抑鬱,失血過多。”護士補充了一句。 接過來報告和就診卡,千和親切的道了聲:“謝謝。”轉身走向樓梯。千和緩緩抬頭看著樓上,嘆了口氣,把手裡的報告又攥緊了一些。 到病房的時候,佑平還在看著窗外出神。 窗外的光映襯著他的麵孔,因為失血太多,依然慘白的讓人擔心。那身姿看起來很好,卻透漏不出來一絲精神。頭發有一點亂,前麵還有一縷劉海貼在前額上。 “看什麼呢?”千和問。 聽到千和的聲音,佑平也沒有回頭。“沒什麼,看今天天氣挺好的。”佑平說。眼睛依舊看著窗外。 “報告出來了,重度抑鬱。其他也沒什麼,無非就是好好休息,調理身體。”千和把報告放在床頭櫃上。看著佑平臉上依舊那麼平靜,她問:“出院以後要不就回家?” “回家?”佑平轉過頭看著千和,眼神裡充滿著委屈和不安向她說。“不想回去。”說完便側著身躺下了。 抬眼看著旁邊站著的千和,佑平自顧自的說:“我的病我自己清楚,你不說我也知道。但是我不想回去,我這樣回去算什麼?” “那你現在這個情況誰能放心?我又不能這樣一直守著你。” “你知道你昨天多嚇人嗎?要不是我來的快……” 千和越說越激動,後麵居然有些哽咽。 “是我的問題,以後不會讓你們擔心了。” 說完佑平又坐起來,拿起來床頭的紙杯想喝口水。杯子送到嘴邊才發覺是空的。佑平看看千和。 “能幫我倒杯水嗎?” 千和走到一旁,從背包裡翻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了他。 “以前的事我們都不說了,現在重要的是調理好身體。然後我們再說以後的事。”看著佑平,千和不確定他有沒有聽進去。又“嗯?”了一聲。 佑平抿了一口水,點了點頭。 醫院外麵有零星幾家餐館,算不上好吃,作為一餐來說總比便利店買個麵包要顯得正式一點。 門邊的餐桌上,佑平看著碗裡的麵,吃了一口,便又放下了筷子。 這時候門被推開了,千和走了進來,手裡捏著剛掛掉的電話。 “你爸說他下午到。”千和麵對著佑平坐下來,臉上滿是疲憊。 “現在出發大概四個小時到通州,從通州站過來要一個小時左右。應該五六點就到了吧。” 說完又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隨即便放下了。 “嗯。” 佑平一邊說一邊看著外麵熙攘的車流。 “其實他不用來接我。” “你自己回去?你可以?還是要我送你回去?” “要不你……” 看著千和疲憊的樣子,佑平突然胸口一緊,一股歉意湧了上來,把原本要說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回去吧,明天還要上班。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見千和枕著胳膊趴在桌子上,並沒有理他,佑平的語氣又弱了幾分。 “要不你給我爸打電話讓他別過來了,我自己回去。” “不行,不折騰了。” 千和想要清凈一會兒,打斷了他的話。枕在胳膊上的頭緩緩地,輕輕地搖了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等你爸來了,你跟他回家。我回去明天接著上班。” “嗯。” 兩個人,一個愣愣的看著窗外,一個趴在桌子上休息。 天快黑了,一個中年男人急匆匆的推開了門。扶著門,微微佝僂著背,大口喘著粗氣,像是剛結束一場馬拉鬆。 男人環顧一下周圍,很快目光聚焦在了門旁邊的佑平和千和這邊。 千和還趴在桌子上,佑平也低著頭,一邊摳著指甲縫,一邊像是在想些什麼。 “佑平!” 男人朝佑平喊了一聲。 佑平抬起頭看見了他。 “爸。” 聽到聲音,千和趕緊站起來,轉身看向佑平的爸爸。 見他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不胖也不瘦。上身穿著一件微微泛黃的純色短袖,一根皮帶係在腰間,固定住了向下搭拉著的洗到有些褪色的藍色牛仔褲。腳上一雙穿了很久的運動鞋,鞋底沾了很多泥土。那不是在城市裡道路上可以沾到的泥土,定是在田裡勞作過的樣子。發灰的頭發被汗水打濕了大半,幾滴汗珠還掛在被些許皺紋雕刻過的臉上。 “叔。”千和開口,又瞥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才六點多,還挺快。” 佑平爸爸緩了緩急促的呼吸,抽兩張桌子上的紙巾擦了擦汗。 “這麼大的事兒,沒敢耽擱,掛了電話就買票過來了。” “叔叔來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千和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想把佑平交給他爸。 “嗯。” 聽到佑平爸爸的回應,千和趕緊走了出去。等到佑平爸爸反應過來還要跟千和道謝時候,她已經消失在了店外的街道裡。 “回家吧。”看著佑平有點無措的神情,爸爸說。 到了通州的車站,已經是七點半了,天已經黑了。好在夏天的夜晚也不冷。 爸爸去買好了兩個人的車票,對佑平說:“你在這裡等一下,我給你媽打個電話。” “嗯。” 佑平媽媽正在做飯,聽到電話響。趕緊把手裡的菜放下,往衣服上蹭了蹭手就去接電話。 “兒子沒事吧?”媽媽在電話那邊著急的問。 “沒事,沒事,剛買了回家的票。到家再說。”爸爸一邊用餘光盯著佑平,一邊安撫著電話那頭的媽媽。“差不多四個小時就到家了。” 聽到這裡,媽媽稍微放寬了心,急切的聲音也溫和了許多。 “嗯,回家了就好了。” 打完電話,也到了檢票上車的時候。兩個人坐上了夜晚回家的車。 深夜十二點。 父子兩個人快到家的時候,媽媽早就等在了門口。看到兩個人出現在視線裡越來越近,媽媽焦躁不安的神情這才平靜下來,轉身走進屋裡,穿過客廳,直直進了廚房,把煤氣灶上的飯又熱了熱。 等聽到父子兩人也進屋了,媽媽從廚房探出頭。 “飯我剛熱上,早就做好了。你們去洗把臉然後吃飯。” 媽媽一邊對剛進來還站在沙發邊沒來得及坐下的兩個人說道,一邊用目光打量著佑平。 看到佑平蠟黃中夾雜著一絲蒼白的臉,媽媽頓時鼻子一酸,幾乎要哭出來。立馬轉回身,走到鍋邊翻騰起裡麵的菜來,一邊偷偷抹掉眼角沒有忍住的眼淚。 聽到父子倆還沒有動靜,媽媽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可以平靜一些。“飯熱好了,趕緊去啊。” “好。” 洗完臉,媽媽已經坐在飯桌上等他們了。 佑平看向餐桌上,媽媽簡單做了兩個菜,一個燒茄子,一個西紅柿炒蛋。 燒茄子是很簡單而且家常的菜,佑平媽媽也很會做這個。做法是先將茄子洗凈,去皮,切成條,然後在油鍋中過一下,炸熟。炒鍋底加點油,把大量蒜末爆香,再加上切好的蕃茄和青椒塊炒斷生。最後把過了油的茄子條加進來,加鹽,胡椒,生抽,調好味就可以出鍋了。茄子吃起來糯軟而不油膩,混著著蒜香,讓人欲罷不能。 佑平很喜歡吃燒茄子,媽媽卻不經常做。因為爸爸不喜歡吃茄子,他總說茄子吃起來軟趴趴的不好吃,而佑平恰恰喜歡這軟趴趴又有點糯糯的口感。 現在盡管有自己喜歡的菜,佑平也沒有什麼胃口。他拿起筷子簡單扒拉了兩口菜,又放下筷子,閉著眼向後靠在椅子上。 “怎麼不吃了?”媽媽看看盤子裡的菜,又看看佑平。 “不餓,有點困。” “我也不餓,今天太累了。”爸爸也說。 “那去睡吧。洗洗。” “哎……” 媽媽又嘆了口氣。 躺在床上半天,媽媽怎麼都睡不著。側過身看向旁邊的爸爸,媽媽問:“見穀,兒子情況到底咋樣?” 聽到媽媽問他,爸爸閉著眼,沒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後才緩緩地說。 “情況,你不也看到了嘛,就這樣。” “那他……” 還沒等媽媽問完,爸爸打斷了她:“明天再說吧。” 身邊的一切安靜的像一潭死水,在黑暗裡顯得格外冷寂。不一會兒,爸爸聽見身邊媽媽輕微的啜泣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於是他側過身朝著媽媽,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早上,佑平被媽媽翻騰衣櫃的聲音吵醒了。他揉揉眼,看了下時間。 “才七點多啊。” 佑平看著正在收拾衣櫃的媽媽,睡意瞬間消失了大半。 “媽,你乾什麼啊,一大早的。” “幫你找在家穿的衣服。你走了以後衣櫃就沒動,還是過年時候的厚衣服。你在家要找幾套衣服穿啊,怕你起來找不到。”媽媽一邊收拾一邊說。“你回來的急,又沒有帶東西回來。” “好。” 佑平打著哈欠坐在床上伸了一下懶腰。 “你今天不去店裡了嗎?” 佑平的媽媽在縣城裡一個小區旁邊租了個店麵開了個店,賣的盡是些鍋碗瓢盆之類的日用百貨。店麵離家不遠,騎車隻需要十來分鐘。佑平家在縣城東邊的一個村子裡,並不算縣城裡。村子再往東還有一大片的農田。佑平的爸爸會在縣城家裝公司承包裝修的事,沒有事的時候,也會在那邊的田裡種點菜。 “下午再去。” “嗯。” “你爺爺和你奶奶還不知道你回來了,等會兒去看看他們吧。” 佑平八九歲的時候,佑平爸爸才跟爺爺奶奶分家,隨後佑平爸爸在老房子的西邊蓋了一棟新房。 兩家隔的雖然很近,但是昨天佑平回來的突然,兩個老人肯定是還不知道的。 “晚點去,現在他們應該還沒起來吧。”佑平從床上起來,穿上拖鞋朝衛生間走去。 “也行,他們肯定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