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顧深終於能理解《範進中舉》這篇文章了。 　　但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王單。 　　省試榜前有人哭，有人笑的場景，顧深已經經歷過三次了，多少有了些習慣，所以，即使看到自己榜上有名，一時間高興的有些腿軟，但終究沒有失態丟人。 　　但，王單就......挺丟人的。 　　王單跟著顧深一起擠到了後榜，從最後一名往前看......看到了顧深的名字後，還開心的跟顧深擁抱慶祝了一番。 　　但，隨著王單繼續往上找名字，他的臉色開始越來越差，越來越白，最後直接變成了灰白色。 　　漫畫裡的形象，也許是誇張了點，但就現在顧深看到的王單的樣子，確實有種整個人都變成灰白色，生無可戀的感覺。 　　沒辦法，王單都快把後榜全看完了，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子均，為兄此番，恐怕又......” 　　王單說這話的時候，都快哭了。 　　顧深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王單好。 　　勸解吧，自己好歹已經榜上有名了，雖然這個名次很不保險，非常有可能在殿試的時候被黜落......但至少現在，顧深已經有了殿試的資格。 　　不管怎麼想，顧深的安慰，都有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 　　因此，顧深隻能是勉強笑了一下，然後勸說王單，說道，“兄長莫要如此......我等隻看了後榜，中榜，前榜尚未仔細查看......許是兄長此番科考名列前茅呢？！” 　　這話說的吧，還不如不說呢......王單什麼水平，他自己還能不知道麼？！ 　　但是吧，這終究是一線希望來著，王單也是點點頭，然後開始往中榜的方向去擠。 　　一邊擠，一邊看......突然，王單站住了。 　　不僅站住了，整個人還在發抖，嘴巴不停的顫動，發出類似“啊”，“咳”之類的聲音。 　　顧深好奇的跟了過去，順著王單的目光看向榜單......中榜倒數第七位，顧深看到了王單的名字。 　　沒錯，名字和籍貫都沒錯，蘇州府城也沒有第二個叫王單的貢生應考......這就是王單。 　　“兄長，你中了！”顧深高興的，大聲喊了出來。 　　可此時的王單，卻依然是嘴裡發著古怪的聲音，一臉驚恐的轉頭，看向顧深......臉色倒是不發白了，開始慢慢漲紅了起來。 　　一開始顧深還以為王單是因為驟然中舉，排位還這麼靠前，高興的......但眼看著王單臉色慢慢開始發紫，顧深頓時察覺到不對了。 　　“兄長，兄......王善友，你怎麼了，說話啊！！！” 　　給顧深急的，不停的拍打著王單，生怕王單因為太高興，背過氣去。 　　可顧深越是拍打，王單的臉色就越發的紫脹，依然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差點給顧深急死。 　　還是看幫的吏員見多識廣，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對顧深說道，“這位學子許是太高興了，喉中不知卡住了何物.....不可大力拍打，著胸腹來一拳便好。” 　　這話，倒是提醒了顧深。 　　往胸腹來一拳，顧深是不會的，畢竟這玩意兒成不成全看運氣。 　　但，如果真的是食道或者氣管內卡住了什麼東西，那......上海姆立克急救法。 　　上輩子雖然沒實踐過，但至少看過電視劇和視頻，試一下吧。 　　然後......王單就把今天吃的早飯全給吐出來了。 　　而吐出來後，王單抱著顧深就哭了。 　　抱著顧深是嚎啕大哭啊，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顧深對王單乾了什麼呢。 　　好在，省試榜前，類似王單這樣的，也大有人在，王單雖然丟人了些，但終究不是一個人丟人......顧深看著王單沒什麼問題了，該看的也看完了，趕緊架著王單回家吧。 　　到了家裡，顧深才真正問起，王單到底是怎麼了。 　　剛剛人太多，顧深來不及細問王單，怎麼會突然的被東西卡住喉嚨......明明不記得王單有吃什麼硬物才是。 　　而到了這個時候，王單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 　　其實吧，這事兒吧......就，挺無語的。 　　今天放榜，王單擔心自己的成績，所以呢，吃朝食的時候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多吃了點。 　　本來就有點吃撐了，不舒服。 　　而等到放榜的時候，王單又緊張，又激動.....強烈的緊張和激動，硬是讓王單有點胃痙攣了。 　　前半段還好，沒看到自己的名字，王單有些失落，胃痙攣的情況反而還減輕了。 　　可驟然在中榜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一陣驚喜激動之下......嗯，就反上來了。 　　而王單也是要臉的人，省試榜單前，他總不能當場大吐特吐吧......所以，就硬憋著了。 　　然後，就憋到氣管裡去了，一條小命差點就當場交代了。 　　“欸，寒窗苦讀十年，一朝中榜，卻因為吃多了朝食，差點命死當場......”王單一邊感嘆，一邊說著。 　　就是這個話吧，在顧深聽來，槽點滿滿的.....就你王家的家底，你算哪門子的“寒窗”，你王單沒事兒往百花樓跑的架勢，又算哪門子的“苦讀”？！ 　　但，差點被早飯嗆死這事兒，確實好笑......值得去酒樓好好慶祝一番。 　　“不去，今日不食。” 　　好嘛，王單都有心理陰影了，今天是打算不吃飯了，最近幾天也隻打算喝粥......怕再被噎死。 　　這份小心翼翼的勁，又讓顧深偷笑了好久。 　　但是吧，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一對難兄難弟，同時落榜三次，又在同一科一齊登榜，實在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而且，省試是結束了，但科舉還沒有完全結束，最後還有一個殿試......就在五天以後。 　　還不到最後放鬆的時刻，殿試也是有黜落的可能的，尤其是像顧深這種吊車尾過了省試的人，有很大的概率會在殿試的時候被黜落。 　　甚至連王單這個名列中榜的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沒辦法，北宋初年的殿試黜落人數比例，實在是太高了，每年的黜落比例在三分之一左右，最嚴格的一屆，黜落比例高達三分之二。 　　也就是說，就算是名列省試前榜後列的那些學子，都不敢保證自己殿試的時候不會被黜落。 　　所以，還得認真備考。 　　殿試考策論，一場定勝負，疏忽不得......這時候大部分過了省試的考生，也都在家裡琢磨，押題，準備殿試策論內容。 　　隻是，不知道殿試會出什麼樣的策論題目而已。 　　顧深和王單也在準備，而按照王單的說法吧，最近這幾屆的科舉殿試，都是官家有感於新科進士不懂治理地方，所以出的題都是地方治理方麵的策論......這一屆應該也不例外。 　　但顧深總覺得不一定......畢竟，接下來的幾年，大宋西北就會不太平了，顧深不相信朝廷會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因此，顧深提議，在準備內政策論的時候，多少也得顧及一下邊策，做好兩手準備。 　　這事兒，王單倒是不矯情，聽了顧深的話，也多少做了一些準備。 　　就這樣，準備了五天的時間......五天後，殿試終於是進行了。 　　一群過了省試的舉子們，在禮部的安排下，聚集崇文殿，參加殿試。 　　到了殿試這個環節，就沒有謄錄的規矩了，畢竟是皇帝親自主持的考試，一天內要考完，皇帝也隻有一天時間閱卷，並且排出名次，謄錄肯定是來不及了。 　　但糊名還是有的，盡可能的保證公平。 　　而本次殿試的策論題目......某個開了上帝視角的家夥，還真的猜中了。 　　趙禎沒有如以往殿試那樣考察學子的施政理念，而是突然的一轉風向，考了邊策。 　　有鑒於最近大宋西北的黨項人不太平，而遼朝那邊又有風聲傳來，認為檀淵之盟大遼吃虧了，想要更改歲幣條款.....因此，趙禎這次的殿試考題，就是以“平戎策”為前提，要求學子們各抒己見。 　　從這個考題的名字，其實也能看得出來趙禎對外的態度。 　　趙禎這時候才二十六歲，大宋也沒有經歷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一係列的敗績，如今的趙禎，還有著年輕人該有的氣魄和闖勁。 　　把黨項人視為“戎”倒是說的過去，畢竟整個大宋上下，都是這麼認為的......黨項人就是化外野人，就是夷狄。 　　但把遼朝也視為“戎”，多少還是顯示出了趙禎的魄力.....畢竟，檀淵之盟約定，遼宋兩國為兄弟之國，而且遼為兄，宋為弟。 　　現在趙禎把遼朝也視為“戎”，多少是會引起遼朝的不滿，給遼朝增加歲幣提供借口的。找書苑wｗw.zhaoｓｈuyuan.cｏm 　　但，趙禎不在乎，他要得就是這麼一個效果。 　　甚至，這次連呂夷簡都沒勸.....反正也打不起來，就算打起來，誰也滅不了誰。 　　最後不過是口嗨一頓，而論口嗨，大宋群臣隨便拉一個出去，還能吵不過一幫契丹蠻人？！ 　　是的，咱大宋朝，別的沒有，就嘴硬的文人最多。 　　不管怎麼說吧，今年的殿試策問，就定了“平戎策”了，連“平邊策”這種稍微溫和一點的說法都不用。 　　而這個策論一出，還真的有點令很多學子措手不及。 　　托福於檀淵之盟，遼宋邊境已經和平許久了，而西北跟黨項人之間，也就是這幾年李元昊上位後偶有摩擦，之前李德明在位的時候，對大宋是俯首帖耳。 　　而這年月的信息傳播效率又實在感人，很多在西北邊境發生的事情，有些朝臣都不知道，更別說是普通學子了。 　　因此，大部分學子在預測殿試策論的時候，大多也是往內政方麵想，他們也是往內政方麵去準備的。 　　唯獨顧深，開了上帝視角，猜到了一些東西，因此額外準備了邊策的內容。 　　而王單，也顧深的影響下，稍微了解了一下這方麵的內容。 　　因此，對於這兩人來說，這個策論題目，還真的是很湊巧的打手背上了。 　　別人還在冥思苦想的時候，這兩人已經開始提筆寫文章了。 　　寫的好壞不重要，但，考試的自我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也因此，殿試結束後，顧深和王單，終於是有心情一起去酒樓慶祝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