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廷當然不會要求地方官自己掏錢補貼官府財政,但是吧,你非要掏錢,那朝廷也不會攔著就是了。 主要是如今的朝廷也難。 趙禎是個好人,也勉強算一個好官家......雖然個人能力不強,但他懂得放權。 但是吧,有些事情,真不是趙禎和仁宗朝的名臣們能夠控製得了的。 比如說天災。 仁宗朝的天災,不知道為什麼,也太過於頻繁了一點。 到景祐三年,仁宗在位不過是十二年時間,他自己就已經因為各處天災,從內藏府庫中撥款幾十萬貫給戶部,用於賑濟災民了。 簡單來說,景祐元年的時候,蘇州府不是鬧了水災麼,範仲淹牛掰,靠著一己之力把水災的災害降到了最低,但是隔壁的淮南,卻因為大麵積蝗災導致的饑荒,差點鬧出大規模民變動亂來。 仁宗在位的每一年,幾乎就沒有地方不受災的。 大宋的財政收入是多,比唐朝多多了,但也架不住這麼花錢啊。 而且都是內部精華之地,你要不救的話,這個天下的皇帝,指不定姓什麼呢。 所以,朝廷如今的主要心思,都是用在各地方的治理,時不時的還要額外掏錢賑災。 至於西北之地......一方麵是朝廷確實顧不上,另一方麵則是中樞的那些官員們,壓根也沒把西北的黨項人當回事。 二十萬大軍擺在這兒呢,他黨項人還能玩出花來?! 這大概就是如今朝中諸位大臣們,對西北之地的看法。 可隻有真正到了西北,了解了西北情況後,才能知道,西北之地的情況實在是太復雜,也太難了。 負責並,代二州,知永興軍的杜衍,為此上書朝廷好幾回,要求朝廷增加對河東路的財政分配......但這事兒基本就等於是石沉大海。 呂夷簡不是不知道邊地的重要性,但他真的拿不出多餘的錢來。 而負責涇原路,環慶路的老臣範雍呢,知道呂夷簡是個什麼德行的人,明知上書無用,所以他充分發揮了地方優勢,搞了一些擦邊的手段,來獲取錢糧。 範雍到任後,跟番將鎮守李士彬搞好關係,默許李士彬在環慶路擴充勢力,兼並土地,但作為交換,環慶路的防禦錢糧,全都由李士彬來負責。 老範就躲在延州府內兩手一攤,啥事兒不管。 而這一手,老範還頗為洋洋得意......畢竟在他看來,李元昊那個小崽子雖然不安分,但是在李士彬麵前,就是一隻人畜無害的小綿羊。 很顯然,範雍這一手,杜衍學不來,也不屑於去學......但打擦邊的行為,倒也不是不行。 杜衍不會把河東路乃至整個並州的防禦,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雖然他的轄區內,有折家這樣的忠勇將門,折繼閔也比李士彬更好控製,能力也更強。 但杜衍不會做這種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蠢事兒。 因此,杜衍的做法,是放開一部分對民間鄉勇的約束,允許地方官私募鄉勇,保衛地方。 當然,兵額要嚴格控製,增加巡檢司的職責,定期巡視,同時,要求地方錢糧自理。 這是一招險棋,但考慮到西北形勢的特殊性,外加有番將和邊軍駐守,這樣的做法,還算勉強可控。 總而言之,就是官府沒錢,你們要自保,自己掏錢,官府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反正情況就是這麼一個情況了,神木縣在河東路境內,歸杜衍管......反正要自保,那就得自己掏錢。 剛從江南到西北的蘇錦兒,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間居然還能有這種奇怪的為官之道?! 本來還打算來西北開拓自己的商業版圖呢,沒想到,才剛到地方,就被動的要花去一大筆錢。 是的,這次蘇錦兒北上神木縣,一方麵是來跟自己的夫君匯合,另一方麵......其實蘇錦兒在蘇州,生意也有點做不下去了。 棉花的前景,蘇錦兒看到了,但是要推廣開來,卻沒有那麼容易。 一來,是因為江南地區如今還不產棉花,每次原料供應都要從福建路運過來,成本太高,就算做出了棉布,質量上比不過絲綢,價格又比麻布要貴許多,有點四六不靠的感覺。 二來,百姓要接受棉花製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市場前景雖然樂觀,但是開拓難度太大。 因此,蘇錦兒在想辦法改進棉花織機效率的同時,把顧深復刻的腳踏式織布機,先一步用在了絲綢生產上。 而腳踏式織布機,在織布效率和人工成本上,確實占據了很大的優勢,很快就讓蘇記布莊的產出,翻了一番。 而蘇錦兒也因此有了底氣,在市場上大量鋪貨,並且以價格戰的方式,進軍中低端絲綢市場。 在蘇錦兒看來,如今江南地區的幾個大布商,他們的重點都在高端絲綢市場,低端絲綢市場上基本都是跟自家布莊差不多的中小布商,自己就算用價格戰沖擊,也損害不到大布商的利益。 隻要大布商不出手乾預的話,那蘇錦兒很有把握能夠吃下其他中小布商的商業份額,從而打破如今蘇記布莊的發展桎梏,進而彎道超車,進入大布商的領域。 蘇錦兒想的很好,但是吧......江南的幾大布商覺得吧,江南這點絲綢市場,幾大家分已經夠了,實在沒必要再多一個人出來分蛋糕。 所以,蘇錦兒滿心以為幾大布商不會出手,正高高興興的收割中低端市場份額的時候......幾大布商極其默契的,投放了大批同樣低價的中低端絲綢到市場上。 你蘇記布莊能吃多少份額,我就讓你吃個夠,看你會不會被噎死。 蘇錦兒的商業嗅覺還是很靈敏的,她很快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也意識到了江南大布商的下場......但蘇錦兒不想就這麼認輸。 一方麵,她依然堅持吃緊更多的中低價絲綢市場的份額,另一方麵,蘇錦兒放出了自己的後手——棉花被。 是的,棉花製成棉布,受眾度不高,需要推廣,但是用低價絲綢把棉花裹起來,做成棉花被,當成“絲綢”用品賣出去,還是很有市場的。 景祐二年的冬天,蘇錦兒靠著棉花被大賺了一筆,成功給自己的資金鏈回了血。 隻是,蘇錦兒這麼做,徹底惹毛了江南的幾大布商......有些手段,不怎麼光明正大的就來了。 比如說,造謠中傷蘇錦兒不守婦道的,比如說買通市吏不斷給蘇記布莊查稅找事兒的,又比如說壟斷生絲源頭,斷了蘇記布莊原材料來源的......幾千年來,生意手段真就沒怎麼變過。 也就搭著如今權知蘇州府的是周溫,顧深的親師父,再加上蘇州首富家的大奶奶程玉是蘇錦兒的閨蜜,這事兒才算是沒有徹底鬧大。 但蘇錦兒的日子也不好過。 再加上顧深和王單雙雙考中了進士,幾大布商有些投鼠忌器,生怕惹毛了不該惹的人,因此才暫時收手,沒有為難蘇錦兒。 可就在蘇錦兒打算大展拳腳,徹底打開蘇記布莊的局麵時......周溫找到了蘇錦兒,跟蘇錦兒談了一次話。 周溫的意思,是讓蘇錦兒別在蘇州府繼續鬧騰了。 一方麵,周溫的壓力也很大,那幾大布商也不是沒有後臺,有些後臺硬的,周溫也不想輕易去得罪。 如果隻是單純當官的,哪怕是當朝宰輔,那周溫該彈劾也會彈劾,該拒絕也會拒絕......但問題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些布商的後臺,基本都是一些將門勛貴。 當年太祖杯酒釋兵權,就許諾這些人衣食無憂,如今他們搞別的事兒也許周溫還能彈劾,但搞錢這事兒,就算周溫彈劾了到官家麵前,估計官家也會拉偏架的。 另一方麵,顧深既然已經在西北的神木縣上任了,那蘇錦兒作為妻子,應該盡快的去西北跟顧深匯合,省的被人說閑話。 畢竟,從今以後,蘇錦兒的主要身份就不是一介商人了,而是新科進士的妻子,有些事情,必須要有一個取舍的。 趁著現在大家還沒有徹底撕破臉皮,還保留著體麵的時候,把在蘇州的生意收拾一下,自然會有人出麵給蘇錦兒一個體麵的價錢的。 而之後,蘇錦兒就帶著這些錢北上,去找自己的夫君吧。 這就是周溫給到蘇錦兒的告誡。 而蘇錦兒......她能怎麼辦?! 她就是一介女流,在這個時代,一介女子能做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不容易了。 甚至來說,如果沒有周溫和王家庇護,可能在幾大布商的第二波攻勢下,她蘇錦兒就已經身敗名裂了。 蘇州是混不下去了,倒不如收拾一下家產,北上去找夫君吧。 而且,在西北,未必就沒有她蘇錦兒的一席之地。 畢竟,夫君所在的神木縣,靠近並州......那邊,產棉花! 既然絲綢搞不下去了,那老娘就北上,在北地搞出一個棉紡織行業出來。 誰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布商,還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