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州水患(1 / 1)

景祐新風 黑風洞 4912 字 2024-03-15

六月的雨,依然在下,並沒有因為範仲淹的憂心而停止。   蘇州城外的河流,終究是承受不住大雨的不停灌湧,水勢漫過了河堤,開始往城外的土地蔓延。   也就搭著蘇州不靠長江,否則就不是水患,而是水災了。   原本住在城外的顧深,也在王單的勸說下,離開了自己的小院子,搬到了王家,躲避這次水患。   而這個時候,一心想要調走的範仲淹,反倒是支棱起來了。   不僅沒有再上書官家請求調離,反而開始調動起手頭所有的物資,開始賑災,治理水患。   範仲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蘇州各縣,打開城門,收容各縣因水患造成的難民。   緊接著,範仲淹做了第二件事——他在蘇州府城設宴,宴請蘇州各地豪商。   很明顯嘛,咱們老範要化緣了。   事實上,托福於宋朝的倉廩製度,以及蘇州本身地處魚米之鄉,僅僅蘇州一地的水患,要安撫那些災民,並不需要咱們老範出麵化緣。   但範仲淹做事,肯定是不會隻想著眼前的。   範仲淹經過幾番巡視河防,對蘇州的水利情況也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尤其是視察過太湖河堤後,已經有了一個解決蘇州水患的基本方向。   畢竟,老範當年當興化縣令的時候,就已經主持翻修過捍海堰了.......老治水猛男了。   在範仲淹看來,這次蘇州水患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於河道疏浚不利,導致大量雨水在太湖內積壓,反灌入河,最終導致水患。   那麼,要治本,就必須疏浚河道,最好還能重新修築一道人工河流,引導太湖之水入海。   這可是一個大工程。   糧食好說,蘇州這邊本就是魚米之鄉,倉廩製度也保持的很好,不管是現在安撫災民,還是以後工程用度,都還夠。   但,錢不夠。   雖然說吧,興修水利這種事情,放在哪個地方官麵前都是應該要做的事情,府衙之內也會有預算......但沒誰會跟老範似的,一上來就打算發動大工程,從根上解決問題的。   這事兒吧,哪怕是範仲淹要做,他也得按照流程,先上報江南東路轉運使,然後上報朝廷,請求財政撥款。   可老範到底是從地方做到中央,再從中央做回地方的人,太清楚朝廷的那一套運轉體係了......等錢下來了,恐怕都得到明年梅雨天了。   老範揪心這個錢的事兒,而身邊突然冒出了一個小顧,給老範出了一個主意——實在不行,咱可以學學夏竦嘛。   當年夏竦知襄州的時候,襄州遭遇饑荒,夏竦在開公廩放糧,救濟百姓後發現,糧食好像還是有點不夠用。   夏竦當即做了一個決定——請襄州富戶們一起吃頓飯。   這頓飯,給夏竦換來了十餘萬斛的額外糧食,成功的賑濟了災民,讓襄州百姓渡過了難關,並沒有因為饑荒而引發什麼民亂。   老範聽了小顧的話後,仔細想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   這個時候吧,夏竦還不是石介口中的奸佞,而且夏竦在襄州乾的那點事兒,其實前朝也有不少人這麼乾過,能乾成的人,基本都是一代名臣。   因此,老範對乾這事兒,那還真是沒啥心理負擔的。   不過呢,老範也聽說過,夏竦乾這事兒,多少是用了一些威逼利誘的手段......老範是君子,他覺得利誘可以,威逼最好還是不要乾了。   正巧,獻這個計策的小顧,跟蘇州本地最大的豪商王家,有著不錯的交情,而又正巧,老範現在手頭人手不太夠用,小顧又有個貢生的身份。   國家養士這麼多年,可不就是為了讓這些貢生們為國分憂麼。   老範毫不猶豫的就把小顧給征調了,讓他全權負責跟蘇州豪商們“化緣”的事情。   這事兒吧,顧深還真的沒覺得有多難。   這種事兒,講究的就是一個“帶頭效應”,隻要有一個有足夠分量的豪商帶頭,願意捐款幫助官府,那麼剩下的,無非就是錢多錢少的問題罷了。   而顧深呢,確實跟王家頗為交好,要說動王單的父親慷慨解囊,這事兒,顧深也確實有把握。   既然如此,顧深自然也就接過了這個差事兒......老範都在為國為民呢,小顧就在老範的眼皮子底下,總不好偷懶摸魚吧。   再說了,這其實也是一種積攢名望的方式,尤其對顧深這種還沒有考上進士的貢生來說,協助範仲淹治理水患,說出去都得讓人高看兩眼。   因此,接下這個活後,顧深先跑了一趟王家,在王單的陪同下,麵見了王家的家主,大豪商王升。   說服王升不難。   於公,這事兒,是身負天下人望的範公發起的,而且範公在剛到任伊始,就提倡建立蘇州郡學,對蘇州士紳們都有恩。   於私,王家的王單現在也是貢生身份,也同樣沒有考取功名,如果這次王家能在範公治水的過程中慷慨解囊,這也是為王單積累人脈和聲望的一種手段。   所以,王升對掏錢是沒有任何意見的,真正為難的是......   “賢侄以為,老夫該出錢幾何?!”王升如此問道。   不是王升在故作玄虛的試探什麼,他是真心實意的在問這個事兒......掏錢,也是一門學問。   雖然說吧,大宋對商人並沒有持打壓的態度,但是,士農工商四民,商終究是排在末等的。   財不露白的道理,王升太明白了。   這種事兒,出錢多了,有遭人嫉恨的嫌疑,要是有心人給你安上一個“賄賂官員”的罪名,別說王升,連範仲淹都受不起。   但出錢少了吧,範公也許不會計較,但王升作為蘇州首富,還是不允許有人在這方麵壓他一頭的。   尤其是程家......也就是程玉的娘家。   雖然兩家現在是兒女親家,但事關到底誰是首富的問題,這兩家還是有點要掰扯一下的意思。   說什麼都不能讓程家壓王家一頭啊。   所以,王升是認真的在詢問顧深,自己到底應該出多少錢合適。   而顧深呢,對這個問題也有點含糊。   錢這個東西,不比糧食。   當年夏竦在襄州募取糧食,最後用不完的糧食,大不了往公廩裡一放就是了。   可錢這個東西不行啊,放到地方官府上,說不清來源的話,這個錢,誰都不敢接。   這年月可沒什麼紅十字會這樣的組織來吸收捐款,官府的錢財往來,都是要走公賬的......總不能把這些錢充作公使錢吧?!   也沒這個先例啊。   為了這事兒,顧深不得不再回去找了一趟範仲淹,問問整個治水的總預算是多少。   有了目標,自然就可以想辦法分配捐款額度了嘛。   然後範仲淹就問顧深,啥叫總預算?!   顧深稍加解釋後,範仲淹......陷入了沉思。   其實吧,大宋朝,也是有預算製度的,三司的設立,其實就是一種預算製度的體現。   但三司的做法,是先按照歷年用度情況,囤積一批至少夠三年使用的物資,等到朝廷需要使用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再支度出去......相當於是先買,後用。   這就造成了一個問題——每年的收成不同,用度不同,甚至各地方倉儲條件的不同,會導致三司存儲的很大一部分東西被閑置,而有一些,用度卻遠遠不夠用。   簡單舉個例子,北地兵事頻繁,糧食用度緊張,每年都需要三司額外往邊地運糧,而江南之地,按照三司規定屯糧,但往往又用不了那麼多的糧食,導致很多糧食因為倉儲時間過長而出現發黴變質的問題。   而顧深所說的總預算,卻是先做好計劃要花多少錢,然後根據計劃去做事,計劃用多少材料就買多少材料,如果錢有剩餘,那就把錢重歸府庫,如果錢不夠,那就追加預算。   這麼做吧,有好處,至少錢這個東西,它不會發黴變質。   但也有壞處.......這中間如果有官員監守自盜,那就太容易了。   畢竟,製定預算的人,和執行預算的人,根本就是同一批人。   如果要限製這其中的貪腐現象,就得專門成立一個監督機構,監督預算的製定和執行......這麼一來的話,那不是憑白又要多出一批官吏出來?!   大宋如今冗官的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如今你治理一個水患,都要搞這種總預算製度的話,那整個國家得有多少工程需要官吏監督執行?!   國家財政會撐不住的。   然後顧深又給範仲淹出了一個餿主意.......不行咱就外包吧。   顧深因此被範仲淹足足訓了一個多時辰......你這是要亂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