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漁娘,學生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你果然是個不老實的......乾嘛說話這麼奇怪,有什麼想問的,你就問唄。” 驛站之內,顧深試探性的,跟漁娘進行了一番對話。 既然人也放了,謙也道了,又是以貼身侍女的身份跟著一起回了驛站,那就算是半個自己人了吧?! 因此,顧深很想知道,當初漁娘為什麼會綁架自己和王單,又是怎麼知道王單的身份的。 明明更重要的張方平和顧深的身份,這丫頭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能第一時間認出王單,知道他是蘇州首富之子?! 別說漁娘有這樣的眼力啊......這個小娘子,說好聽點是憨態可掬,說不好聽一點,她做事多少有點缺心眼,應該是想不到那麼多的。 因此,顧深懷疑,這裡麵是不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情況,是單純的巧合,又或者,跟昆山縣衙內的那三個老狐貍有關係?! “就這個事情啊......”漁娘想了一下,說道,“王家在昆山縣開粥廠的事情,我上岸就聽說了的......” 嗯......所以,這事兒單純就是巧合?! 漁娘是因為王單開粥廠,所以才認出來的?! “......而且我和阿兄抓到過一個青皮,從他嘴裡得知,你們會沒事兒到處亂晃,就專門在他說的地方埋伏你們倆了啊!”漁娘繼續說道。 “青皮?!”顧深眉頭都皺起來了。 自從三人進入昆山縣後,昆山縣的青皮無賴,基本都被張岊給收編了,誰那麼大的膽子,會打自己和王單的主意?! 再一個,一介青皮,是怎麼能搞清楚自己和王單的日常調查路線,同時還能掐準了時機,專等張岊不在的時候下手的?! 到底是有心人刻意為之,還是張岊手底下的青皮無賴們走漏了風聲?! 這事兒,顧深怎麼想,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哦,對了,那個青皮,還專門跟我和阿兄描述了王小官人的長相來著......但我記不住,看著你們倆都差不多,索性一起綁了。” “......” 好吧,確定了,這事兒就是不簡單。 從漁娘的嘴裡,套出了不得了的情報,顧深和王單對視一眼,立刻找來了張岊。 這事兒,不能打草驚蛇,但也不能不管不顧......至少張岊那邊,要對他手下那幫青皮們,好好的問問才行。 這種事,有一就有二,得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而且吧,這事兒,顧深還得想辦法,傳遞給張方平知曉,免得他蒙在鼓裡,做事出了紕漏。 兩人既然約定了明暗相濟,情報自然要互通有無得......張方平得到消息後,很快有了回應。 “一切小心,莫要打草驚蛇。” 這就是張方平對這個事情的態度。 但......沒過幾天的功夫,才剛剛說過不能打草驚蛇的張方平,突然的就微服私訪的,把顧深和王單,約到了昆山縣的酒樓,萬裡樓裡去了。 沒辦法啊,不找不行啊......賑災的事兒,張方平一個人乾不了。 張方平到任後,按照自己的計劃,裝出一副不通政務的樣子,對縣丞三人製定的賑災計劃一通誇獎,然後就躲在縣衙內院,不理政務了。 這一手,還真的讓縣丞三人一齊鬆了口氣。 這還真的不是縣丞三人太蠢,主要是,張方平這個樣子的表現,才是最合理的表現。 從漢末一直持續到隋唐的門閥政治徹底破碎後,又經歷了五代十國那種“兵強馬壯者為王”的亂世,百姓基本不讀書.......趙大和趙二立國後最頭疼的一件事,就是缺乏治理國家的人才。 因此,從趙大開始,北宋官家就一直致力於培養讀書氣氛,科舉考中的士子,基本沒有任何崗前培訓的,隻要考中,不管會不會治理地方,都會立刻被安排到了一縣官吏的位置上......有的起點甚至更高。 所以,對於縣丞三人而言,張方平這個當年考中進士就赴任的人,對地方政務兩眼一抹黑才是常態。 他們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又因為張方平匆忙上任,沒有給縣丞等人太多的時間去打聽張方平的家世出身,這三個老狐貍也就是在蘇州府內有點人脈,出了蘇州府都沒人搭理他們,他們自然不可能知道張方平是官宦世家出身,還以為又是哪個考中進士就做官的窮書生呢。 這樣的人,匆忙上任,肯定不可能有任何政務經驗,放手讓手下人去做,自己先觀察一段時間,才是最正常的做法。 而這,就是張方平需要營造出來的效果,事實上這段時間,張方平在府衙後院也沒閑著,一邊在想辦法盡可能的籌糧賑災,另一方麵,張方平在縣衙的大堆卷宗中,尋找著公廩案的貪腐證據。 後者,好辦,張方平過目不忘,很多縣衙卷宗在他人看來是又亂又雜,很難梳理,但對張方平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兒。 但前者,張方平一個人真乾不了。 要賑災安民,就得有足夠的糧食,而要有糧食,就得開公廩,而一開公廩,就容易打草驚蛇,讓縣丞等人銷毀證據。 而且,張方平也不能確定,公廩貪腐案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公廩內,還剩下多少糧食?! 如果公廩內已經存糧不多,或者索性更狠,直接沒有糧食了,那張方平當著受災百姓的麵打開公廩,讓百姓知道了公廩的實際情況......恐怕當場就會引起災民恐慌,甚至民變。 所以,張方平需要自己掌握一批賑災糧食,應對這種不時之需。 而這,是張方平的短板,他在蘇州府境內,人生地不熟的,沒有足夠的人脈關係。 因此,張方平隻能是喬裝打扮,來找顧深和王單,找他們倆商議對策。 顧深,能幫張方平直接聯係到範仲淹,讓範仲淹劃撥一批本屬於蘇州府城的公廩糧食過來應急。 如果讓張方平通過正常渠道打報告給範仲淹的話,必定要通過縣丞,所以這事兒張方平隻能是通過顧深去聯係範仲淹,先做事,事後再補上手續。 而王單,可以通過他王家在江南東路各地的人脈,聯係一批糧商,以賒欠的形式給昆山縣送一批糧食過來,而且還可以打著王家開粥廠的名義賑濟災民,同樣不會引起縣丞等人的注意。 另外,張方平還需要王單通過張岊,控製住昆山縣內所有的潑皮無賴們,大災之後,最會鬧事,挑撥情緒的就是這幫人,隻要這幫人能安分下來,縣內治安就能好一大塊。 這事兒張方平沒有想過直接拜托張岊,因為在張方平看來,張岊就是王單的仆役護院,這事兒找王單就行。 張方平需要兩人幫忙的,大概就是這些事情,剩下的事情,張方平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解決。 而顧深和王單,自然也答應了下來,畢竟他們來昆山的目的,就是為了賑災,保證昆山穩定。 但同樣,顧深也需要張方平跟自己實話實說,如今的昆山縣,到底還能不能做好賑災的工作。 畢竟,按照張方平現在的布置,顯然短時間內還是不會開公廩的,而不開公廩,讓災民看到足夠的糧食,就無法徹底的安穩民心......哪怕顧深去跟範仲淹求援,至少也得有個由頭。 一說到這點,張方平隻能是嘆氣以對。 “昆山在冊人口,總計一千二百八十四戶,有人口八千餘人。” “此番水災,西郊受災最重,其次東郊,北郊地勢高隆,受災人數最少......總計受災田地超過兩萬畝,受災人口超過五千人。” “水勢剛起時,昆山縣衙應對不利,遲遲沒有收納百姓入城,範知州公文到後三天,昆山縣衙才開放北城門,收納城外受災百姓入城,其時,西郊全部田地被淹,大半村莊被毀,東郊亦有大半田地被淹,萬幸百姓逃難及時,未步西郊後塵。” “縣衙收納百姓入城後,將四郊災民以村為基,自行管理.....據收容冊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東郊百姓避難入城最多,總計兩千餘人,南郊和北郊總計一千餘人,西郊百姓最少,僅四百餘人.....這便是這次水患,昆山受災情況。” 張方平大概說完後,顧深和王單,全都沉默了。 田地被淹,村莊被毀,這是水患常態,沒什麼特別的,其他州府各縣都一樣。 但,這個受災人口......尤其是西郊的受災人口,明顯不對勁。 “西郊原本村落幾乎,居民幾戶?!”顧深還是問出了這個關鍵性的問題。 這個問題,你不問,不代表他就不存在。 “原有村落八處,總計兩百三十餘戶,人口一千三百餘人。”張方平臉色沉重的回答到。 一千三百多人,算上入城避難的四百餘人,還剩下九百人左右下落不明。 而哪怕算上顧深等人在湖心島上看到的那幾百災民,至少還有五百人左右的災民,不知去向。 顧深越想,心裡的火就越大。 這次蘇州水患,不是決堤後造成的突然水災,隻是一場降雨量過大造成的水患,百姓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避難,如果昆山縣應對及時,就算有人不幸在水患中喪生,也不至於有這麼多人。 更別說,西郊災民,還有一部分都能逃到湖心島上,找虞老大討生活......現在顧深嚴重懷疑,昆山縣衙根本不是應對不及時,是故意拖延了三天的時間開城門,就為了減少災民數量,掩蓋公廩中糧食不足的問題。 如果是這樣......顧深現在都有殺人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