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深和王單一起結伴同行,進京趕考,這一路上,倒是沒有遇到什麼驚險的事情。 一者,大宋歷經三代治理,如今的官家已經是第四代皇帝了,多少也算是治理的像模像樣了,不再是五代十國那種亂世。 二者,因為大宋極端重視文學科舉,重視讀書人,因此哪怕遇到那種攔路打劫的強人,在得知是進京趕考的學子後,也會網開一麵,不做為難。 當強人也是懂規矩的。 打劫個把路人,官府不一定會管,但是打劫趕考的讀書人......那地方官不跳腳才怪咧。 攔路打劫求的是財,但有錢也得有命花才行。 再一個......顧深和王單,那也是帶著保鏢出門的。 王家好歹也是富戶,家大業大的,王單要進京趕考,王家還是給王單準備了一個小廝跟隨,兩個護院家丁陪同保護的。 但是吧,說實話,這一路上能有驚無險的抵達汴梁,還真的不是靠那兩個王家的家丁護衛。 靠的是漁娘。 天知道漁娘這些年到底跟張岊學了些什麼本事,那麼能打的。 顧深和王單在路過淮南的時候,遇到了一夥強人......大概是兩年前淮南饑荒時,上山落草為寇的青皮無賴,大約有四五個人,拿著哨棒和樸刀,在淮南山區附近攔路打劫。 但很不巧,他們堵住了顧深和王單。 而當顧深表明自己趕考科舉身份,這群強人略作猶豫的功夫......漁娘出手了。 一桿哨棒,在手裡舞的都能看出殘影來了,而那五個強人,連轉身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幾乎就一瞬間的功夫,被人放倒在地了。 別說顧深和王單,就是王家的那兩個“頗有勇力”的家丁護院,都傻眼了......這小女娘,這麼彪悍的麼?! 就這樣,這群倒黴的強人,沒能打劫成顧深和王單,反倒是被顧深和王單綁了,送去當地縣衙,換了賞錢。 自那以後吧,漁娘似乎是被打開了不得了的開關了,一路上就盼著有強人出沒......給顧深都弄無語了。 哪有這麼多的強人來給漁娘打啊。 總而言之,除了一開始那五個倒黴的強人外,顧深和王單這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什麼險情,有驚無險的,一路進了汴梁城。 到了汴梁,先找一個客棧住下,然後顧深和王單一起,拿著自己的戶籍,貢生證明,憑由,去開封府報到,準備應考。 這裡順帶多嘴一句,北宋其實是有“路引製度”的,隻不過沒有明朝時期那麼嚴格。 北宋的“路引”,叫憑由,北宋的百姓在本州內到處跑,是不需要憑由的,但隻要出州,還是需要官府出具憑由,說明戶籍,出行目的,有無犯罪情況等......比唐和明都要寬鬆一些,但不代表沒有。 顧深和王單要進京趕考,到了開封府,首先要做的,就是去登記報備,以免被人當成流民給圈禁起來,送入廂軍當大頭兵。 而兩人到了開封府,剛剛報備完,就被人給留下了。 不是別人,就是權知開封府的範仲淹。 是的,範仲淹被調任到開封府,擔任開封府的臨時府尹了。 這事兒吧,還得從去年範仲淹奉調回京說起。 趙禎以範仲淹治水有功為借口,把範仲淹調回了汴梁,安排在了國子監的位置上。 但別忘了,這個時候的宰執,還是呂夷簡。 老呂跟老範,那是有過節的,呂夷簡能放任範仲淹呆在國子監?! 國子監那是什麼地方?! 不是官二代,就是武勛二代,將來朝廷重臣的培養基地......讓範仲淹呆在國子監,以範仲淹的人望,那以後這幫國子監學生出來當官了,哪裡還有他老呂的好下場。 因此,呂夷簡幾乎在範仲淹回京後的第一時間,就上奏趙禎,請求讓範仲淹權知開封府。 讓你範仲淹當首都市的市長,這無論怎麼看,都不算是不重用吧?! 但同樣的,首都市的市長,又豈是這麼好當的?! 開封府附京啊,城裡有太多的達官顯宦,武勛貴戚,這些人,哪個不是有權有勢,誰又會把區區開封府尹放在眼裡?! 這幫玩意兒,可是連官家提起來,都得愁的掉頭發的存在。 韓琦那麼厲害的小夥子,當開封府推官的時候都沒有把開封府徹底管好,讓你範仲淹去管,就算你範仲淹再有手段,也得焦頭爛額一陣子。 這樣,你不就沒工夫來找我的麻煩了麼!!! 呂夷簡打的,就是這樣的主意......有一說一,這主意其實挺low的,但至少不卑鄙,呂夷簡節操和下限還在,用的也是常規官場手段,範仲淹真要做不好,那也不能怪呂夷簡。 可呂夷簡也沒想到,就開封府那麼復雜的情況,範仲淹上任不過三個月,一切都變了。 汴梁城內的紈絝子弟,功勛二代,一個個都變得“知書達理”了起來,而以往那幫沒皮沒臉的青皮無賴,也開始變得“溫文爾雅”了起來...... 肅然稱治!!! 天知道老範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做到這點的,但,史書上就是這麼記載的。 就這樣,範仲淹不僅坐穩了開封府,他現在還有心思,繼續找老呂的麻煩了。 給老呂愁的啊......沒轍沒轍的。 範仲淹這個人,不老實啊......你說讓你知開封府,你管好開封府那一畝三分地不就完了?! 不介,咱老範是什麼人,那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人......你以為他不是言官了,他就不會彈劾人了?! 當年範仲淹不過是一介“內閣校理”時,他都敢直接上書太後劉娥,要求劉娥歸政,他能管你這個?! 老範可不管自己是什麼官職,什麼身份,隻要遇到他看不慣的人和事,他都會上表彈劾。 呂夷簡作為宰執,是最痛恨這種越界,越級的行為的,他當初就是擔心範仲淹會這麼做,才給他安排一個權知開封府的位置......現在好了,開封府那堆破事兒攔不住範仲淹,自己還得繼續接範仲淹的彈劾疏奏。 他是中書省一把手,範仲淹不管彈劾誰,疏奏都要先送到他這裡來處理......想不看見都不行啊。 當然,這時候的老呂,還不知道範仲淹正憋著一把大的,沖著他來呢...... 至於範仲淹在開封府後院接待顧深和王單,倒是跟這個大招沒什麼關係。 單純隻是很久沒見到的後輩進京趕考了,老範出麵接待一下而已。 關心一下學業,關心一下在汴梁的住所,再關心一下在蘇州的胡瑗,周溫等人的情況,也就這樣了。 敘了舊,吃了飯,範仲淹派自己的長子範純祐送兩人離開......自己就不送了。 這是為了避嫌。 別人怎麼樣,範仲淹沒法管,但老範自己持身正,他可以接待顧深和王單,以敘舊情,但剩下的,就看顧深和王單自己的本事了。 也省的將來在顧深和王單入仕後,給他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不是沒有先例的,當年丁謂要排擠名臣寇準,王曾看不下去了站出來說話,結果丁謂一句“居停主人勿復言。”就直接把王曾懟的啞口無言。 誰讓當年王曾把自己的房子借給寇準住過呢。 所以啊,這種小恩小惠的事情,平時沒關係,但到了關鍵時刻,會被人當成攻擊的口實的。 因此,顧深和王單在汴梁的一切生活所需,範仲淹都不打算插手。 而這兩人,暫時也用不到範仲淹插手。 王單家裡有錢,顧深娶了一個好老婆,這次進京帶的錢也不少,因此,兩個人在汴梁城內,合租了一個小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臨時住下了。 貢舉考試在明年春天,還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總住客棧的話,花費也不小,環境也不好,很嘈雜,不如租個小院更合適。 等兩人初步安頓下來之後,時間就到了景祐二年的十二月初了。 開封府,已經開始下雪了。 天氣一旦入冬,哪怕是繁華的汴梁城,也開始慢慢變得消停了起來,街上的人煙慢慢減少,甚至有些店鋪,都提前關張歇業,以待來春了。 顧深和王單安頓下來後,也就沒有再外出了,哪怕王單喜歡熱鬧,也不會在大冬天的,跑出去體驗一把汴梁的大雪有多冷。 因此,從景祐二年十二月,一直到景祐三年的正旦,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顧深和王單都是在小院內認真讀書渡過的。 身在外地,過年也沒有用心操辦,不過是王單讓小廝跑了一趟酒樓,買了一些酒食回來,兩個人湊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賞雪的吃吃喝喝,就算過年了。 有點孤單,但,人在外地,不可強求......有個朋友陪著,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吃完喝完,各自回屋......顧深頓時覺得不孤單了。 漁娘這倒黴丫頭,不知是怎麼想的,居然爬到了自己的床上.......這是要乾啥?! “不老實的,我今年,十五了......” 縮在被子裡的漁娘,害羞的隻露出一雙眼睛,對著顧深如此說道。 是啊,過了年了,就算是大了一歲了,漁娘已經十五了......但不還是一個小屁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