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怔了會兒,直到最後一點夕陽落盡,萬星遙跑出房間,奔向亮著燈的廚房。 萬媽媽像往常一樣在燒菜,萬爸爸也回來了,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加班。 見到萬星遙,他笑道:“小星星,午覺睡醒了嗎?馬上可以吃晚飯了。” 萬媽媽端著一碗炒好的蘆筍出來,也笑道:“來吃飯了。” 萬星遙一陣恍惚。 世界和平,早上的事情簡直像她做的一場夢。 她問:“媽媽,手鏈的事情……”萬媽媽說:“雇主聯係我,說在洗手間找到了。” 她斂了斂笑容,“她居然還問我是不是因為被發現了,我故意放在那兒的,還問了什麼有沒有聯合其他人之類費解的話。” 她搖了搖頭,把蘆筍放到桌上,“來,咱們吃飯,以後不去她家裡乾了。” “其實……” 萬星遙把事情的經過和父母說了一遍。 聽完,萬爸爸說道:“小星星媽媽,那你快跟那個雇主打個電話,把事情說清楚啊!” 萬媽媽卻猶豫了,過了一會兒,“讓我再想想。” 萬爸爸問道:“這有什麼好想的?” 萬媽媽嘆了一口氣,“你們不知道,那家的女主人每天酗酒,脾氣暴躁,還會向她女兒動手,看著非常嚇人。如果我說了,那孩子不知道會怎樣。”原來,餘婉的媽媽居然會對她動手? 萬星遙意外。 難怪餘婉的性格也那麼極端…… 萬爸爸合上電腦,“可是那樣,她還覺得是你做賊心虛,我們要蒙受不白之冤啊。” 萬媽媽心軟,“我先跟阿珍解釋一下,至於要不要告訴那家女主人,等我再考慮考慮吧。” 萬媽媽解下圍裙,“再不吃飯,米飯都要涼了……”“媽媽,我出去一下。”萬星遙想到了什麼,跑上樓。 她跑回房間,迅速換了套出門的衣服,背上背包,噔噔跑下樓。 萬媽媽詫異地看著她,“這時候你去哪兒呀?” 萬星遙翻出家裡的藥箱,塞進背包背上,“下午我的一個同學摔了,受了點傷,我去看看他。” 萬爸爸在背後叫道:“跑慢點,別摔了,小星星!” 萬星遙跑出門,這才想到還不知道夏澤在哪裡。 她撥通了夏澤的電話,對方接得很快。 “喂。” 明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喂”,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好像卸下了重擔。 “夏澤,你在哪裡?”萬星遙捏著手機站在夜風裡,夏末夜裡的涼意讓她打了個冷顫。 電話那頭很安靜,她還能聽到像是水波拍岸的沙沙聲。 “怎麼了?”夏澤問。 萬星遙摸了摸雞皮疙瘩直起的手臂,“我去找你。” 對麵還有一個男聲說了句話,好像是在問“是她嗎?”但萬星遙聽得不太清楚。 夏澤說:“發燒了就休息,別亂跑。” “你的傷……” “小傷,已經沒事了。” “我不相信。”萬星遙緊了緊手機,“你在哪裡?” A市沿海,有一條大河穿城而過,匯入海中。 萬星遙坐著公車來到跨江大橋下,遠遠就看見大河邊的平攤上坐著兩個人。 她快步走近。 河岸邊燈火通明的高樓在大江裡倒影出璀璨夜光,平攤上隻有幾盞路燈,但夏澤他們坐著的位置卻仍然明亮。 “夏澤。”她叫了一聲。 前麵的兩個人回過頭來,一個是夏澤,另一個是個沒見過的男生,麵容白凈,有一股莫名的少年感。 他們身邊放著一排易拉罐。 應該不會是果汁。她想。 光線不暗,卻又沒有明亮到能讓萬星遙看清細節的程度。她努力朝夏澤身上受傷的地方看去,也看不清他處理過傷口沒有。 夏澤站起身,朝她走來。 他還沒說話,他身後的男生就先朝她招了招手,“妹妹,你穿裙子真好看。”萬星遙還穿著唱歌比賽的裙子。 她乍一聽這麼直白的贊美,臉一紅,“謝謝。” 那人撲哧一笑。 夏澤回頭,“秦瑢。” 秦瑢說道:“好,我不說話了。” 夏澤走近,萬星遙在燈下看清了他的臉和脖子。 看過去完全沒有處理過嘛! 她的目光在夏澤身上逡巡,猝不及防和他的眼睛對上。 漆黑的、帶著男性才有的銳利。 她眨眨眼,忽略掉那一瞬間心中產生的異樣感覺,“你的傷口塗藥了嗎?” 夏澤搖搖頭,“不礙事。” “礙事的,怎麼會不礙事!”萬星遙說著,從帶來的背包裡翻出藥箱,打開藥箱,從裡麵拿出酒精。 她沾濕了酒精,想要上手的時候,想起他受傷的位置,停住了,“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夏澤還沒說話,秦瑢在旁邊已經笑嘻嘻道:“他受傷了,還是你幫他吧。” 夏澤冷颼颼地看了他一眼,秦瑢也不在意,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口。 “我自己來。”夏澤朝她手裡的棉棒伸手。 “沒有鏡子,”萬星遙忽然想到,“還是我……” “幫我。”夏澤走過去,對身邊的秦瑢說。 她停下了話音。 秦瑢放下易拉罐,接過萬星遙手裡的棉棒,“妹妹,我來吧。”秦瑢走動的時候帶動了一陣氣流,她聞到了一股酒精味。 他們在喝酒。 為什麼夏澤會在這個時候,和朋友在河灘上喝酒? 她剛來的時候,河灘上有幾分難言的平靜,他們似乎是在聊天。 為什麼夏澤打了架、找完她、又會來這裡和朋友喝酒聊天呢? 她的思緒沒飄多遠,聽旁邊秦瑢調侃道:“媽呀,再不上藥,這傷口都要愈合了。是吧,妹妹?” 他的語氣帶著什麼粘稠曖昧的東西,萬星遙不知所措,還是勉強解釋:“不是傷口大小的問題,他受了傷,總不能沒有人關心……”何況還是為了她受的傷。如果她再不來,夏澤該多可憐? 萬星遙越說聲音越小,接下來的話,卻因為秦瑢的調侃,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再說出口了。 她求助地看向夏澤。 夏澤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對秦瑢說:“別逗她了。” 秦瑢一笑,從善如流收了聲。 夏澤隻有鎖骨上兩道劃痕,秦瑢很快幫他用酒精塗了一遍。 萬星遙才把棉棒和酒精放到小藥箱裡,夏澤的手伸了過來,很快地在她額頭上一放,“你還在發燒。” 不用他說,萬星遙也感覺到了。 估計是早上情緒大起大落,下午睡著了又沒蓋被子,把自己弄感冒了。 之前還沒有多難受,但一路趕來,又在河灘上吹了這麼會兒風,她感覺自己像個小火爐,噌噌往外冒熱氣。 “我家司機在附近,我讓他送你回去。”夏澤站起來,先往外走了兩步。 萬星遙跟上他,“他送我,那你怎麼辦?” “我暫時用不到車。”夏澤走在前麵,整個人在夜色中如同一道黑色剪影。 “喔……”萬星遙朝他們前進的方向看去,果然不遠處停著一輛轎車。 他們來到那輛停著的車子旁邊。 裡麵的人見他們走近,馬上從車上下來,是個戴著白手套的司機。 司機為萬星遙開了後車門,夏澤說:“林叔,麻煩你送她回家,我就不上車了。她發燒了,幫我送她到家門口。地址我發你。” 林叔答應道:“你放心,我有數,大公子。” 林叔的“大公子”顯然是戲稱,但其中也不乏尊敬的意味。 見萬星遙坐定,夏澤說:“走了。” 他轉身朝河岸邊的方向離開。 車子緩緩發動,萬星遙目送他走遠,朝倒影璀璨的河岸邊而去。 望著星光微黯的河灘下,那個修長的、漫畫中走出來一般的背影,強烈的陌生感纏繞上來。 她一點也不了解夏澤。 他是夏家的大公子,河岸邊燈光最明亮的大樓或許就是他們家的資產。 他也是眼前這個一個人走在河灘上的少年。 她不知道他和朋友吹風的時候會說些什麼,不知道他是說的多、還是聽的多? 一陣強烈的沖動趨勢著她去做些什麼。 可是,做些什麼呢? 車上的暖空調帶來令人昏昏欲睡的溫暖,慢慢驅散了剛剛那一瞬間她心中萌發出的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略微排斥又喜歡的感覺。 “姑娘,空調的溫度合適嗎?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林叔在前麵問她。 萬星遙昏沉中睜開快要合成一線的眼睛,“合適,沒有需要。” 林叔說道:“你生病我就不多打擾你了,有什麼需求告訴我。” 萬星遙應了一聲,她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給夏澤: ——謝謝你 熄滅屏幕,清醒終於落敗。 她抱著背包仰靠在車椅上,一個響指的功夫便人事全忘,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再睜眼已經回到了家門外的巷子口。 她向林叔道過謝,下車,朝家門走去。 進門前,她腳步一停,目光落在窗臺邊那顆大而漆黑的笨重圓石塊上。 ——難道真的是神石? 念頭流星一樣劃過腦海,她懷疑地多看了兩眼石頭,開門進屋。 “把人送走了?” 夜風輕拂的河灘上,秦瑢聽到身邊傳來腳步聲,片刻,夏澤坐到了他身邊的大石塊上。 “嗯。”夏澤應了一聲,仰頭去看夜空。 “憂鬱什麼呢?舍不得就陪她一起回去唄。”秦瑢笑道。 夏澤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樣。” “都這樣為人家出頭了,還不是?”秦瑢哼笑,模仿著女孩的口氣,“‘夏澤’、‘夏澤’……” 夏澤“嘖”了一聲,一腳輕踢過去。 秦瑢躲開,哈哈笑了兩聲。 “隻是見到她,會想起以前那段日子。”夏澤的聲音在夜色中淡得像風一樣。 秦瑢一下子收起了臉上調笑的神色。 夏澤繼續道:“忍不住就會幫一幫她。” 河灘上的蟲鳴孤獨地響了會兒。 “你現在還回去嗎?”秦瑢忽然開口。 “不回去了,沒意思。”夏澤從大石頭上站起來,“打兩把?” 秦瑢也跟著站起來,一拍他的肩膀,“真會挑時間的啊你,昨天基地才更新了主機,走走走……” 幾個空易拉罐被捏扁丟進垃圾箱,兩個少年很快一前一後離開了河灘,隻剩下岸邊一片帶著水氣的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