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壓力來到了錢一無這邊。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答,他也說過很多遍了,他喜歡,當真喜歡,這沒得說。 但問題是,當她全神貫注看著他,尤其像這樣毫無遮掩,直白又肆意地注視著他時,他慌了,真慌了。 “呃……喜、喜歡啊……”錢一無偏著眼神說道。 “哦!”唐笙可以把音調提得老高,“你心虛了?” “沒有!” 這隻是緊張! 啊不、這不是緊張!他沒有緊張!他從容得很!這隻是……隻是為了偽裝得羞澀一點!讓自己看起來更真誠! 一點小技巧,不懂別亂說! “你沒心虛?” “沒心虛!” “那你眼睛亂瞥什麼?” “我……”錢一無一下把目光挪回來,像視死如歸一般用力看回去,“我哪亂瞥了?我沒有!” “好,那你再回答我一次,你真喜歡我?”唐笙再度鄭重發問,這回她還額外補了一句:“你說我就信。” “你以為我不敢嗎我?我……那什麼……咳!” 等等!他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什麼意思?她說她信? 說了就信? 什麼?這個“信”是什麼意思?難不成…… 難不成就是等他正式地告個白,然後事情就成了?!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名少有主錢一無?! “那、那個……就……” 快,快說,就一句話的事! “我……” 快說! “呃……肯定……我……” 快點說! “那個……你等一下!” 錢一無一下慌到整個人都側身轉了九十度,大腦瞬間宕機,腦袋跟燒壞了的機器般低垂,全部思緒裡就隻剩下一眾莫名其妙的感慨: 哇……這地板可真地板,這桌子腿可真桌子腿,這萬向輪可真萬向輪,這鞋可搭得真好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錢一無,這種時候你得撐住呀! “你要回答我嗎?” “肯定……肯定要啊!” 一腔豪氣一下子股起來,此刻錢一無勇猛回頭,真摯對視,無畏開口:“我……” 可就在這一瞬間,目之所及的一切像做夢一樣,倏忽全變了。 他倆不再踩在嚴肅而無聊的會議室裡,而是坐上了艘細長的小木船,浮在水上,船身晃蕩、人心晃蕩。 周圍茂密的林子圍著他倆,圈出來一汪濕地,蘆葦從搖曳著簇在船邊,和氤氳的霧氣一同,遮住餘下大半視線。 天色將晚,夕陽將天空染得半邊酥紅,半邊湛藍,彎彎的月亮隱在天光裡,增上筆柔和的輝。 不遠不近地,飛鳥的振翅與鳴叫、昆蟲的振翅與鳴叫,聲音們如薄紗交織,裹著蘆葦、帶著流水,奏出此刻喉下心上,那股嗡鳴一般的喑聲寂靜。 而她,她坐在船頭,撐著把長柄的素白陽傘。蘆葦的絨絮從傘麵滑下,落到她手臂上,她手從船沿垂下去,撥弄著水波。 風吹起來,溫潤的涼意從透亮的靈魂中穿過,他甚至一時間分不清楚,這是風本身清幽,還是她在風裡,才讓風得以如此清幽。 這地方他記得,小時候從外婆的後院裡出來,乘上船,便可以抵達這片濕地。他童年裡很快樂的一段時間,便是在蘆葦叢中觀鳥摸魚那般渡過。 這地方他也帶她來過,隻不過是在那些難以入睡的夜晚,在那些半寐半醒的幻夢之中。 “所以你要說什麼?”她問。 某股沖動一起,錢一無便想掏出枚藍寶石的戒指,用他此生最輕緩、最澄透的聲音,向她贊頌生命,並許下要用一生去證實、去抗爭的諾言。 但是…… 但是這情況不對吧!大家遠遠還沒有到那種程度! 錢一無把頭猛低下去,一手拍上自己腦門,死死捂住,不敢多瞥她一眼。 那晃晃悠悠的濕地霎時不見,眼前重新變成灰暗無趣的瓷磚地板。 媽呀!他這是吃錯藥了,還是遇上了高級幻術? “你怎麼了?” “沒什麼!等一下!你再等一下!” 錢一無還是不敢抬頭,他大口呼吸著,饒是會議室空調吹得嗡嗡作響,他背後也還是起了層細密的汗珠。 知道這件事最恐怖的地方在哪裡嗎? 最恐怖的是,他兜裡真的揣了枚藍寶石的戒指! 那是他媽媽的。 他沒親眼看見它被戴上的畫麵,他隻見過這枚戒指,和媽媽戴它的照片。畢竟從他記事起,媽媽就幾乎隻待過兩個地方——病床上和壇子裡。 可奇怪的是,他總覺得自己有一段記憶,那是一個陽光很好的下午,媽媽坐在草坪上,沖他笑,喚他過去,把這顆漂亮的寶石放在他手心,對他說: “這是給你的獎章,我最勇敢的小騎士。” 錢一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它揣上,反正離開家之前,他莫名其妙把它翻了出來,並且帶在了身上,他至今不理解自己是出於何種邏輯。 但不管這是為了什麼,它都絕對不是為了在這種情況下拿出來而帶上的,絕對不是! 哪怕他真的想把這份思念轉交於她,那也應該是等到某天,他當真帶她去了那片蘆葦濕地,他當真劃著船,而她真的坐在船頭,他得等到那一天! 而現在,他需要做的隻是如實開口,如實說出他的感受。這很容易,不要緊張,說出來就好了。 “你真的想知道?” 錢一無再度抬頭的時候,神色已變得鎮靜而認真。 “嗯。”唐笙同樣認真點頭。 “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任何東西,我都會帶著萬分的熱情和渴求去說與你聽,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知道一件事……” 錢一無略微伏身下來,如同向神明獻上一切忠誠與愛慕的修士一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展現出對所有命運的坦然接納。 “我希望你知道,不論我說什麼,那都不意味著你必須得信,也不意味著你必須要給我怎樣的回應,你懂嗎?不論我怎麼樣、我要做什麼,你永遠是自由的。” 實際上他想講的是: 如果她心裡裝著同樣的愛,那麼他將誓死捍衛這種愛意。 如果她心裡沒有,那他將誓死捍衛她的自由。 隻是他沒有勇氣把前一種如果說出來。 “我知道。”唐笙答道。 “嗯,那我就說了。” “嗯。” 慢慢地,錢一無笑起來,那種跟吃錯藥一般的幻術又悄悄展現起它的威力。 頭頂的天花板忽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萬裡晴空,陽光鋪撒在蔥翠欲滴的草坪上,不遠處坐著他生命裡第一個最重要的女性,而現在,他要給她看看,他自己找到的這第二位。 錢一無笑得越發柔和,那是一種因為身心內外徹底誠實,而生起來的,完全的鬆弛與喜悅。 “你聽好了,唐笙,”他輕聲開口,“我喜……” 咣!—— 會議室的防盜門被猛地推開,門撞在墻上,發出如同敲喪鐘般餘韻悠長的聲音。 俞胤雅來了。 乾什麼乾什麼這是要乾什麼呢?! 錢一無簡直抓狂。 上次在密室裡頭就是這樣,這次還來? 人生導演呢?導演在哪裡?滾出來挨罵!誰搞的劇本,有病吧! 但不論他抓狂還是抓瞎,人來了那就是來了。
第四十一章 錢1無對自己使用了高級幻術!效果拔群!(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