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中學的高三休一天半，從周六休到周日上午，周日下午開始正常上課。 　　錢一無卡著時間，一點從學校出門，往唐笙家去。 　　說起來他還有點緊張。周日不用穿校服，錢一無從上午十點就開始琢磨該弄身什麼打扮。 　　上次考試一身正裝偽裝老師那會，唐笙看他那個慌張但灼熱的眼神，至今仍烙在他心底發燙。 　　非常好眼神，要不再來一次？ 　　那身正式著裝錢一無肯定不會再整，熱得要死不說，關鍵是羞恥！ 　　他又不是白從謙那種去哪都喜歡襯衣領帶的正裝狗，還是不要給唐笙留下什麼奇怪的印象比較好。 　　於是，半個上午，錢一無都在不斷地試衣服與對鏡臭美之間度過。 　　一開始這項目還隻是他獨自進行，直到某一個室友來了句“這個搭配我覺得不行”開始，一寢室的人、乃至隔壁寢室的，都加入了進來。 　　八個男孩子圍在小房間內，熱烈地給錢一無拿捏審美、判斷形勢。 　　睡錢一無對麵那個告訴他，要接的話，那後麵幾天的早上最好也去，在她小區門口，就那種天剛亮的時候，她一出來，就看見你不遠萬裡等在路牌底下，手裡還提著早餐。 　　“哇！”幾個男生驚呼，“如果有人這麼對我，我一個男的都要感動了好嗎！” 　　聊著聊著，旁邊寢室一個頗受異性注意的兄弟開口道： 　　“追女孩子，話不能太多，高冷一點，尤其是對待其他女生的時候，一定要給她營造出一種感覺，叫做：我天生冷漠，除了對你。” 　　“哇！”男生們又是一陣叫喚，“你怎麼這麼懂？” 　　這時候，睡門口那個戴眼鏡的哥們也激動發言： 　　“看看最近能不能找隔壁班約個球賽，你會打球吧？就說班級對抗，把女生們都叫過去加油，到時候你好好發揮，女生們肯定要圍著她起哄。” 　　這點子說出來男生們倒是都安靜了。 　　為了證明自己主意靠譜，眼鏡哥著急忙慌補充： 　　“球打得好真的很帥，我一個男的看著都覺得帥！” 　　一眾男生麵目越發微妙。 　　“打球女孩子不懂。”“她們壓根不會來看。”“她們喜歡的根本不是看球，而是電視劇裡那種看人裝逼。”“對對對，我每次球場上看見那種打得裝的，都直接走人。” 　　大家紛紛附和，抱團取暖。 　　主要吧……他們誰都不會大清早繞路去等女同學，也從來沒誰裝出過那種天生冷漠的樣子，但他們真的會打球。 　　球場是個很神奇的地方，男孩子們幻想著鐵絲網外有女生走過並一直注意自己，女生們幻想著鐵絲網內有男生留心自己並刻意耍了個帥。 　　夢就像是野草，不論怎樣森嚴苛刻的鋼筋混凝土環境，它總能從任何縫隙裡鉆出來，暗地裡野蠻生長。 　　隻是誰都好那口麵子，所以誰都不會承認。 　　上午大家聊了快兩個小時，才給錢一無聊出一身所有人看了感嘆不錯的打扮—— 　　灰褐色的棉麻短袖，來自隔壁寢文學少年；黑灰色抽繩長褲，來自錢一無自己的居家服；白色高幫板鞋，大家從錢一無擱陽臺上那一堆箱子裡翻出來的；紅白相間的編織手繩，室友媽媽過年時廟裡求的；編織繩穿素麵戒指的長項鏈，這個室友倒沒說來路，隻說： 　　“這是我最後的波紋了！JOJO！” 　　唐笙那邊的情景，不說異曲同工，那也是不遑多讓。 　　大概早上九點，她偷摸爬起來，在床頭邊疊放的側開口置物箱裡悄悄翻找。 　　先說好！她絕對不是什麼想著錢一無會過來，意圖把自己捯飭一下，絕對不是！ 　　她明明煩錢一無煩得要死！ 　　隻是因為周天不穿校服，所以每周這時候她都會考慮著，怎麼讓自己穿得像個人。 　　不要亂想！ 　　可唐笙翻著翻著，乍一抬頭，便正好碰上了趙淼淼側躺在床邊，帶著一臉心知肚明的微笑。 　　“找衣服呢？”她明知故問。 　　唐笙心頭一慌，立馬把頭低了下去，隨手抽出條褲子，轉過身就把睡覺的短褲換掉。 　　“你不會就打算穿成這樣吧？” 　　“怎麼了？” 　　“怎麼了？”趙淼淼重復反問。 　　一件字母印花的白T，一條牛仔長褲，唐笙真直女到了這種地步？ 　　姐姐！雖然你是被追的那個沒錯，但也不能如此不在乎吧！ 　　“我給你找身衣服！”趙淼淼撐在床邊立即開始翻找。 　　她平日經常來唐笙這邊住，所以唐笙家也有不少她的衣服。 　　“這個怎麼樣？”趙淼淼提起一身粉色小熊柄圖Lolita。 　　“不了不了不了！”唐笙把手搖得全身都在拒絕。 　　“也是，太粉了，不像你。那這個呢？”她又提起一件黑色甜辣風。 　　“不不不！這個更不行！”唐笙表現得仿佛趙淼淼提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她的命。 　　“也不行？笙笙，你得學著去嘗試不同的風格呀！”趙淼淼又低頭翻起來，“那就這個吧，這個絕對適合你！” 　　一條深綠的及膝lo裙，中袖優雅款，布料稍微有點厚重，但好處是更凸現了一種深閨女兒的嫻靜質感。 　　“唉，還是算了吧！”唐笙著實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是專門打扮過。 　　不然錢一無到時候能得瑟成什麼樣，她想都不敢想。 　　可趙淼淼態度分外強硬，撲過去就要幫她換，被逼無奈，唐笙隻好換上。 　　衣服剛換好，“好看好看！這是什麼絕世美貌！”趙淼淼不由分說彩虹屁直接吹起來。 　　唐笙被推著站到鏡子前麵，“是挺好看的……”她自己也感慨道。 　　下午一點十五，唐笙和趙淼淼也踏上了去學校的路。 　　從唐笙家去學校，要途經一個公園，現在正是濃翠欲滴的時節，兩人隔著小半片湖看見彼此。 　　說實話，這一刻，他們兩個人的腦子都是空白的。 　　錢一無怎麼想唐笙不知道，但唐笙很明確一點，那就是錢一無這一身絕對專程捯飭過，他平常壓根不是這風格！ 　　陽光穿過樹叢，斑駁地落在他身上，經由棉麻材料而褪去灼人刺目的感覺，變得柔軟、和煦。風將衣角撩起來，露出褲子上隨性綁著的白繩，和一小片若隱若現的腰。 　　唐笙腦子裡無端閃過諸多片段，找書苑 wwｗ.zｈaｏshuyuaｎ.com 譬如加過冰塊的自製檸檬水，或者夏末夜裡的穿堂風，或者老電視機花屏時的白噪。 　　這些毫無關聯的意象借由眼前少年的身影聯係起來，共同營造出一個低飽和的，如日劇般侘寂而溫柔的少年形象。 　　而這樣的少年，竟然在向她走來，展露出種水裡撈月般的希望。 　　錢一無腦子裡的感慨就明朗多了。 　　好看…… 　　真好看…… 　　唐笙這幅樣子也太好看了！ 　　說不清是衣服襯人還是時景恰好，搞不懂到底怎麼回事，反正就是好看！ 　　好看就對了！ 　　這一刻應該是春天才對。 　　唐笙走來的那條路上桃花競相盛開，給這位清靜少女的臉頰映上些粉與潤。錢一無身旁這顆合歡樹也恰逢時節，枝椏間墜滿艷麗點綴，風一吹，哀怨的紅絲繞著人飛旋。 　　“嘿……” 　　錢一無用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喚了一聲。 　　隨即，他笑起來，揚起一個張揚放肆的笑，揮著手，一步步向前邁，越走越快，乃至奔跑。 　　這是一個少年與少女相遇的故事，這從始至終就是一個少年與少女相遇的故事，它不斷回歸到相遇本身，而現在，他要再次去到她麵前！ 　　就是現在！ 　　“錢一無。” 　　突然一個冷漠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緊跟著一隻手抓住了他。 　　錢一無回頭一看…… 　　李明池？ 　　哈？ 　　李明池？？？ 　　唐笙說過，她總有辦法應付錢一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