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發展多少是把唐信給看呆滯了。 　　這小子剛才不還鐵了心要追他妹妹來著，怎麼轉眼就如此自豪地開始講述起了他妹妹的暗戀事件？ 　　“嗐！”錢一無看穿了唐信的費解，“沒事，哥，我不在乎！人嘛，總有瞎眼的時候，就事論事這也怪我來晚了。但人可以一時眼瞎，不能一輩子眼瞎，對吧？沒關係，這種小事情，我當然是選擇原諒她！” 　　說著，錢一無一步跨到唐笙邊上，跟嫌棄天降鳥類排泄物一般將夏喬撇開，“有沒有眼力見？站遠點！” 　　夏喬作為一個每天凹高冷人設都快凹魔怔的青春豬頭少年，他能忍氣吞聲接受這種挑釁？ 　　當然不能！ 　　“你是要找事嗎？”夏喬邊問，邊伸手去推他。 　　“乾什麼乾什麼？”錢一無靈巧閃開，“你帶著我女朋友出來約會，還要跟我動手？” 　　唐笙聽到這話差點急跳起來，“什麼叫出來約會？不是……誰是你女朋友？！” 　　“你呀！”錢一無硬氣回話。 　　“沒有……絕對沒有！”唐笙轉頭努力安撫住自己哥哥那下一步就要如雷暴跳的脾氣，又急忙跟錢一無強調：“根本沒有過那回事，你不要亂講！” 　　“哦？那分手是誰提的？如果不是你提的，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沒分？” 　　“提是我提的！但那才談了幾秒？” 　　“一秒的戀愛也是戀愛！別想否認！” 　　唐笙一張臉憋得通紅，她還絞盡腦汁地想要懟回去呢，一隻手沉重地搭在了她的肩上，而她那副囂張樣子，幾乎以樓體爆破的姿態迅速垮塌下去，隻留下一片絕望等死的塵埃與廢墟。 　　看著唐笙那副如天災降臨般的神情，和她身後儼然已經化身天災的唐信，錢一無默默吞咽了一下，心中默默明白自己浪過頭了。 　　他尷尬一笑，伸出手，遞到唐信麵前，多多少少帶著討好的意味說： 　　“不好意思，更正一下，我，錢一無，你妹妹的前男友，目前正努力復合中，要不，哥，我們再重新認識一下？” 　　江邊的水鳥不知死活地叫個不停，夕陽曬在後背，燒得人覺得身後即是萬丈的火焰地獄。 　　錢一無的手在兩人中間僵硬地伸了許久，唐信才黑著臉，將他的胳膊狠狠打開。 　　“我警告你，不要再來找我妹妹。” 　　微笑依舊卡在錢一無臉上不敢輕舉妄動，“為什麼呢？”他怯生生地問。 　　“沒有為什麼！”唐信爆吼，“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如果再讓我知道你乾了任何事情，我真的會去曝光你的，你是個什麼企業的公子哥對吧？這個對你們影響也不好吧？” 　　“對，是這樣的……”錢一無微微點頭，難得流露出在使用腦子的跡象，“所以，哥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做這件事，其實，我很早就想全球公告了，主要是她不樂意。” 　　這嬉皮笑臉的樣子讓唐信那祖傳怒氣瞬間燒上頭，“你是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嗎？”他揪著錢一無的衣領子拽他過來。 　　旁邊唐笙和夏喬都想上來攔，但錢一無把他倆全部叫住，“沒關係沒關係，”他擺著手喊，“畢竟哥我倆第一次見麵我就給你了你一拳對吧？沒事的，現在當我還你。” 　　唐信深重地呼吸著，極力克製住心中的沖動，最終撒手將錢一無推開。再怎麼樣，他也不想成為他爹那樣的人。 　　可這些事情到錢一無眼裡，就令他非常費解了，他完全搞不懂唐家這倆兄妹到底是想乾什麼。 　　“所以到底為什麼呢？”他追問道，“你也看到了，就算沒有我，唐笙她還不是該乾嘛乾嘛？拜托，都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喜歡和愛慕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她隻要是一個人，就會有這些感情在。 　　“還是說，你壓根不希望她當一個人，隻是想讓她把書讀完了，然後跟你一樣，去當個配給電腦的人形操作機？你對你迄今為止的生活真的有這麼滿意？” 　　“喂！你講些什麼！”唐笙怒了，怒不可遏。 　　“不好意思……”錢一無麵帶歉意地往後退了兩步，“我話說得過分了，但我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雖然唐笙氣得跟要炸開一樣，但這話著實讓唐信一下子冷靜了下去。 　　話難聽是難聽了點，但實際上是有點道理，尤其是對唐信這麼個已經人生定調的人來說。 　　回顧自己這27年，努力讀書，克製掉所有情緒情感，以為能以此為籌碼，換個光明的未來，結果隻是換來了幾個爛工作，拿著自己心知肚明不會有什麼效果的東西，去編好聽的謊言騙不長記性的客戶，最後拿省吃儉用的一兩個銅板，和三十年的欠賬，換一個至今仍舊是施工工地的爛尾房。 　　少年的自己如果知道未來是這幅光景，大概會痛惜自己丟掉的那些詩和情書吧？ 　　他也才27歲，怎麼可能理解不了這些小孩呢？ 　　隻是…… 　　“反正你不可以。” 　　冷靜的盡頭是這樣幾個冷淡的字眼。 　　“哈？” 　　錢一無不敢相信他的話。 　　“我說，不管怎麼樣，反正你不行！”唐信重復道。 　　“這又是為什麼？！”錢一無真要崩潰了，“你倆是跟錢有仇嗎？” 　　“對！”唐信吼道，“她如果就是喜歡誰，非要去談戀愛，那我確實管不了，我也管不著。 　　“但是！ 　　“我不可能推著她去一個所謂的豪門裡頭賣笑臉，她這一輩子愛怎麼著就怎麼著那是她的事，而盡一切可能，讓她自由，這是我的事。” 　　光曬得江邊綠化帶悶出股焦灼的安靜，風鼓著熱浪，狂放而熱烈地融化著每一顆堅硬的心。 　　饒是錢一無作為一個被拒絕的對象，他也能完全感受到，此刻唐笙緊哽著的喉嚨底下，那股緊裹得發酸的暖意。 　　隻是…… 　　哥哥呀！少看點連續劇行不行！他們真不是那種成天閑著沒事就知道刁難人的神經病！ 　　好吧可能對於某些家庭來說確實存在這種隱患，譬如白從謙他們家，但他不一樣！ 　　隻要他在，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人，敢欺負唐笙一點點。 　　“哥，你聽我講，”錢一無輕一嘆氣，便做好了完全攤牌的準備，“雖然我以前兩百多個前女友，但是這並不能說明……” 　　“等等！你兩百多個什麼？”唐信問。 　　“呃……” 　　錢一無頓時有點大事不好的感覺，他偷偷瞄了眼唐笙，然後驚訝地發現，唐笙現在的表情，居然和他堪稱同款。 　　原來，他們家阿笙，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哥哥嗎…… 　　這不就壞了事了…… 　　錢一無緊緊地將嘴唇抿了一下。 　　“你說你二百多個前……” 　　“不是！”他搶著打斷道，“不是，哥，絕對不是！我是說……我那二百多個……就是，二百多個前……前女……黔驢技窮的失敗項目！” 　　一口驚惶之氣被深深吐出，錢一無慶幸感慨，還好這地方“l”“n”不分…… 　　“對的，雖然我之前嘗試了二百多個項目全失敗了，但我在我家很有地位的，隻要我說話，我爹都得在她麵前戰戰兢兢注意態度，這個你放心！” 　　然而這番狡辯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現在錢一無在唐信眼裡已經徹底淪為了浪蕩子弟的標準形象。 　　唐信再沒跟這個混蛋小子多一句話，拉著唐笙就往綠化帶外頭走。 　　“誒！哥！我認真的！” 　　唐信一言不發。 　　“哥！你別這樣！” 　　唐信拉著人走得更快了。 　　“那這意思是不是你默認了？” 　　“滾遠點！”唐信終於回頭怒斥，“我話說得很明白了，別他媽地逼我動手！” 　　“哥那些事情……” 　　“你不用跟我講，你是個什麼玩意我看得清清楚楚，還是那句話，誰都可以，就你不行！” 　　三番五次這麼挨懟，錢一無也煩了。 　　“行吧，我懂你意思了。” 　　他這樣說著，先前遞出去的手，此刻被收回褲兜裡。 　　“你不接受我就不接受我吧，沒關係，我約你出來主要也不是為了這個，我主要是想把事情跟你解釋一下，免得你回去了罵她。 　　“現在事情到底什麼情況你也知道了，我的號碼你也有了，以後但凡你不舒服，就那個號碼，24小時、全天候，我隨時恭候您的任何禮貌用語，好嗎？” 　　說完，錢一無退開，把路讓出來。 　　然而，事情都成了這樣，唐信怎麼可能不訓人呢？ 　　兩人剛出綠化帶，他就已經進入到了堪比ak47的猛烈輸出模式，從上小電驢，到騎行至學校門口，那火力，就沒停過一刻。 　　一開始唐信念叨說要搞學習、守規矩，唐笙還安安靜靜聽著。 　　後來唐信說學校都是為了她好，叫她認認真真去認錯，她勉強也忍了。 　　但後頭唐信越說越嗨，開始放飛自我，脫口而出的已然是些指責她沒腦子、不自愛的垃圾話時，唐笙終於忍無可忍。 　　“你能不能別說了！” 　　“說你兩句怎麼了？家裡爹媽都不管，那不就隻有我管你？” 　　“你乾嘛非要管？我沒爹沒媽長成什麼樣都是應該的，你高高興興過你自己的不好嗎？” 　　“又講得你不開心了是吧？我才說了你幾句？” 　　“我是在說你！你能不能先把你自己顧好！” 　　“你就是煩我唄？不是，你早戀我不該說你？” 　　“我沒早戀！而且我沒煩你！我是讓你先考慮著你自己！” 　　“你這不是不耐煩還是什麼？現在講不得了是吧？” 　　“你到底聽不聽人講話的！” 　　兩人你說城門樓子、我說胯骨軸子的跨服對線，在校門口吸引過來一溜送飯家長的注意力，要不是手機響得及時，這倆估計能吵得學校裡又出來人進行調解。 　　電話是公司打來的，他們已經催了好多遍了，這一次幾乎是最後通牒。 　　唐信低眉順目地應和著，手為了舉手機而抬起來後，唐笙才看見他手腕上貼了塊紗布。 　　“你手是怎麼了？”等電話掛斷，唐笙問道。 　　“沒什麼，早上停車的時候，被公司樓下的狗咬了一口。” 　　“你處理了嗎？” 　　“洗了一下，這不是拿紗布包了嗎？” 　　“我是說你有沒有去醫院，打疫苗了沒有！” 　　“我上午要開會，會剛要開始，就被你這事給叫到學校來了，哪有時間去醫院？” 　　唐信這個回答叫唐笙覺得不可思議，“你是不是有病？”她狠狠給了他一拳，“被狗咬了不去醫院打疫苗還到處晃悠，你不怕死是吧？” 　　“學校都跟打電話跟我說你坐著豪車私奔去了！我能不過來？” 　　“這比你命還重要？” 　　“對！” 　　“你就是有病！” 　　唐信煩起來，又是一股腦的教訓要脫口而出，但他剛要開口，手機又響了。他們領導真的在辦公室裡氣得發抖，急需一個冤大頭來承受這份怒氣。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講了，我得趕緊去公司。” 　　“你得趕緊去醫院！” 　　“醫院我會去的！疫苗24小時內打都可以，我又不是傻逼！” 　　“趕緊去！” 　　“我真不能跟你講了……我先走了，晚上來接你，你好好上晚自習！好好去認錯，別給自己玩退學了！” 　　“我知道！” 　　唐信還有萬般的話要交代，但那奪命連環call實在叫人心有餘悸，他跨上小電驢，擰著油門就要走。 　　然而，在那之前，就在他即將要走的時候，唐笙把手搭在了他胳膊上。 　　“怎麼了？” 　　唐笙微微低下頭，一副有話說不出口的樣子。 　　“怎麼了，快點！” 　　唐笙咬了咬嘴唇，眉頭皺得像是負隅頑抗的嫌疑犯。 　　“快點說，我趕時……” 　　“對不起！” 　　那隻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慢慢收緊，傳來脆弱而愧疚的依賴。 　　唐笙一直以來都覺得，如果不是她，哥哥的日子比現在不知道要好過到哪裡去，今天她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對不起……” 　　給高三送飯的家長們，和吃完飯回去上晚自習的學生們，找書苑 wｗw.zhaoshuyuａｎ.com 在校門口來來往往，人聲鼎沸。 　　唐笙不確定，她說的是不是足夠讓哥哥聽見。 　　是不是足夠讓他稍微好過一點點…… 　　好一會，唐信才像緩過神來一般，遲鈍地有所反應。 　　他伸過去另一隻手，停在唐笙額頭前麵，然後，彈了個腦瓜崩，就像小時候帶她看漫畫時那樣。 　　“講些什麼玩意？” 　　“我沒有……” 　　“你好好讀你的書，不要老跟老師頂嘴，別把自己搞退學！”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別仗著自己成績好以為多了不起，萬一學校給你搞個處分上檔案呢？你怎麼辦？” 　　“我知道了……” 　　“不要跟著亂七八糟的人玩，物以類聚，近墨者黑，多大的人了，一點事都不懂！” 　　“我說我知道了！你煩不煩！” 　　“看吧看吧，我就說你不耐煩。” 　　“你真是……” 　　唐笙被堵得氣不打一處來，看得唐信沒忍住一陣笑。 　　“好了好了，你知道就行，我真得走了。” 　　唐笙別扭地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你趕緊去醫院！” 　　“你趕緊去讀書！最後說一遍，守規矩，別亂來！” 　　“哎呀我知道了！” 　　唐信騎著小電驢滴溜溜開走，唐笙在校門口一直看著，一直到他消失在路口，一直到晚自習的人都紛紛回了學校，一直到夏喬都趕了回來，問她愣在這乾什麼，她才轉身回去。 　　這人真的就是很討厭。 　　他就是全世界最討厭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