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後,賀之又坐了一會,實在乏急了才和衣躺在了床上,可越是乏得緊越是難以入睡,腦子裡一會兒是舒家一會是祁國和祁月族,一會兒又是蓁蓁。冷靜下來,他才明白,其實他全力搭救蓁蓁,並不全是因為王爺的命令,更多的是自己在擔憂。情不知所起,賀之本是一個將情愛視無物之人,年少一心習武,成年後受父親影響立誌保家衛國,父親身死後,他更是將所有的心思全放到了軍營裡,這些年他從未想過兒女情長,家裡雖有一妻一妾,但也隻是身為長子肩負傳宗接代的義務。妻子是門當戶對的名門之女,妾室也是富庶人家的女兒,這兩房妻妾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傳宗接代也好,利益聯姻也罷,他隻是被動接受,沒覺得好與不好。前些年他常年駐紮軍營,一年回府的次數屈指可數,自打母親和弟弟前往京城,心憂成疾的母親臨走時百般叮囑,他回府的次數才多了些,也不過時為了繁衍子嗣。如今他也是兒女雙全之人,本以為日子會這樣平淡地過下去,沒想到,偏偏出了一個蓁蓁。 賀之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將蓁蓁放到心上的,是幾年前尋弟時的驚鴻一瞥,還是那日騷亂時的共同迎敵,亦或者是這幾日營救她時的默契配合,他們像認識了多年的舊友,話都無需多說。或許,無需太多理由,他和胞弟一樣,隻是個見色起意的俗人,以往他不屑,現如今,他倒承認了。 但是,蓁蓁不是個普通人。先不說王爺那邊,就是她自己,也與這世上的女子有著極大的不同。記得桓之曾與他講過,這個不知喜悲的女子還不知道情愛為何物,更是不知死活,對身份尊崇麵容俊朗的逸王爺都不肖多看幾眼,那萬事比不過王爺的他,又算得了什麼呢? 在遇到蓁蓁之前,賀之也不是俗人,從不屑與他人比較,可如今,他竟無法抑製地連續落入俗套,真是造化弄人啊! 軍醫又給蓁蓁施了針,她冷了一陣後還是發了熱。帳子裡也沒個伺候的人,她喊不出來,也不喜去麻煩別人,隻好繼續昏睡,若不是賀之不放心中途進來看了一眼又親自喂她喝了些藥,估計她還不知何時能清醒。 蓁蓁從小跟著爹爹習武,身體底子好極少生病,就算是生病也鮮少用藥,抗一抗便過去了。此次病來得兇猛,竟然壓不住。發了一身汗,衣服濕噠噠沾身上的很是難受,她將被子掀起一點來,剛把手伸出,一個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又塞回到了被中。蓁蓁清醒了些,幽幽睜開雙眼,看到了一身戎裝的賀之。她的眼睛緩緩向下,又慢慢抬起,落到了賀之的那一雙深邃的眼睛上。 蓁蓁想說話,但嗓子嘶啞得厲害,連她自己都聽不清在講什麼。她泄了氣,掙紮著想要坐起。賀之趕忙上前扶她起來,將一杯不冷不熱的茶遞到了她的嘴邊。蓁蓁喝了一口,卻是苦得厲害,艱難咽下之後說什麼不肯喝第二口。 “這是掛金燈,解毒利咽。” 蓁蓁看向賀之,印象中從未聽過他用如此和風細雨的聲音講話,讓她不由地想起了小時候嗓門極大的父親在哄她和姐姐的時候用的便是這種語氣。她看一眼茶盞中淡黃色的藥水,再看一眼賀之期待的眼神,深吸一口氣,將剩下的一飲而盡。賀之放下茶盞立刻拿出一盒蜜餞,用同樣的語氣又道:“慶和堂的果子,軍醫說姑娘得了風寒,嘴裡必定是苦的,吃點甜食能增加食欲。姑娘未用早膳,倘若現在就吃那些油膩的容易敗胃口,在下讓夥房熬了清粥,備了小菜,等姑娘用完,便可以用些點心了。” “你怎知小女喜歡慶和堂的點心?” 賀之見蓁蓁看向自己的目光是警覺的,以為她是被擄後對人不信任,便耐心回道:“這些日子盤問香桔知道了姑娘許多事。” 蓁蓁仍舊看著賀之,轉頭指著衣桁上的新衣道:“小女竟不知將軍如此細心,連小女常穿的衣裙款式和顏色都知曉。” 屏風外候著的醫館有些聽不下去了,氣道:“就憑將軍冒險搭救,姑娘也不該如此懷疑!” 賀之立刻嗬道:“住口!” 蓁蓁的眼睛眨了幾下,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片刻之後抬起頭又看向賀之,臉上有了一絲刻意攢出的笑:“許是小女表錯了意,並非不領將軍的情,懷疑將軍,隻是想說將軍應當是讓香桔置辦的這些,既然如此,那便接她來照顧小女即可。將軍一身戎裝想必是有要事,耽誤了可不好。” 賀之看著蓁蓁:“姑娘不介意香桔嗎?” 蓁蓁道:“她雖然是桓之公子派來監視小女的,但從未做過傷害小女的事,反而一直本本分分,小女自是不會介意。況且,甜櫻是甜櫻,她是她,望將軍莫要遷怒,她們兩個雖都是小女的侍女,但關係疏遠並非一路人。” 賀之遂放了心,立刻道:“那姑娘安心養病,在下讓香桔來照顧,有什麼需要可隨時告知在下。” “謝將軍。”蓁蓁在榻上行過禮之後,又道,“敢問將軍,清月閣如今怎麼樣了?” “媽媽許是受驚過度,病了一場,如今被安置在郊外的一處宅子裡,由兩位無處可去的姑娘陪著。其餘的姑娘已是自由之身,拿了銀兩或回家或另謀他處。姑娘房裡的東西我已派人搬進了一所宅院裡,紅葉姑娘傷未痊愈無處可去,便在那宅子裡暫住了下來,等傷愈後再做打算。” 蓁蓁再次謝過賀之,這才發現嗓子清爽了不少,不似之前那樣腫痛得厲害了。她這才想起自己是帶病之身,忙掩口道:“將軍近日勞累,小心被小女過了病氣,還是盡快離開吧!” 賀之突然看向蓁蓁,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僵了一下,低下頭站起身來,向蓁蓁一揖:“告辭。” 蓁蓁讀出了賀之眼中的落寞,但卻不懂得他為何如此。她盯著他走出屏風,聽到他的腳步不再鏗鏘有力,就連那開門聲也失了平日裡的利落。軍醫等到香桔進門才同她一起繞到屏風後,見她還盯著門口的方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也不由地跟著看了過去,遂又回頭看一眼她,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姑娘的脈象看上去好多了,但還需靜養,這幾日老夫除了湯藥會給姑娘做針灸治療,這樣身子會恢復得會更快一些。” 蓁蓁謝過軍醫,示意香桔送他出去。過了一會兒,香桔端著一個食盤走了進來,沖蓁蓁直跪了下去。 “謝姑娘寬恕。” 蓁蓁看著香桔,淡淡地說:“昔日在清月閣,我冷落你,是因我知道你不是依草附木之人,之所以被舒家所用,想必是身不由己,就像我一樣。如今我能被將軍順利救出,想必也有你的功勞,你且不必跪我,我還需謝你。” 香桔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蓁蓁:“姑娘並沒有冷落奴婢,比起舒家的日子,在姑娘身邊才是奴婢最寬心的時候。出了這麼大的事,奴婢就算回了舒家也會因護主不利落個非死即賣的下場,還請姑娘能留下奴婢。” 蓁蓁奇怪地看著香桔:“我這不已經留下你了嗎?” 香桔立刻磕頭謝恩,自是了解蓁蓁的,便解釋道:“以為姑娘隻是暫時留下奴婢,所以才有此一求。” 蓁蓁微微點頭:“知道了,得空了我會求將軍,以後你不會再受舒家約束。” “謝姑娘!” 蓁蓁不喜這些虛禮,但也知香桔是真心道謝,便受了她這一禮。為了能讓身體盡快恢復,明明沒有胃口,她還是喝光了碗裡的粥,過了三刻又喝了湯藥,不一會兒又睡了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身體明顯爽利了許多,她便有些躺不住了,起來走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