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白色車馬隊伍像一條銀白的蛇蜿蜒著滑到了太陰城外,轎子旁邊騎著馬,穿著白色騎裝的女子對著轎子裡麵說道,“殿下,我們到了,”夏日的風吹起白色的鮫紗簾子,將明晃晃的白日光投進去,照在了辛垣蕊緊閉著的眼睛上,她睜開眼睛,黑色的瞳孔,白色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在顫動。 隊伍浩浩蕩蕩地進了城,太陰城內的百姓都在路邊看著,甚至連做工的夥計也從窗口探出個腦袋來看,誰都想看看妖主登基以來的第一位妃子是什麼樣的,當然辛垣族名聲在外,隻是他們南北相隔從沒有見過,隻是聽說過他們的威名。 “聽說辛垣一族都生活在冰天雪地的極寒之地,因此他們一族以白色最為聖潔,全族都穿的跟披麻戴孝似的,這麼一看傳聞果然名不虛傳啊!” “也不知道這辛垣族的長翁主長得怎麼樣?聽說是個大美人呢!” “肯定好看,不好看咱們主上能娶她嗎?” “……” 辛垣蕊閉著眼睛聽著轎子外麵嘰嘰喳喳的議論,像一群聒噪的蟬,真吵啊,北國寂靜,千萬年都隻有風雪的聲音,南方卻吵得跟鍋裡沸騰的油一樣四處亂濺。 穿著豆綠袍子的少年紮著高高的馬尾倚在門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看著白色的隊伍從街道上走過,門內的黃衣少女探出腦袋,“怎麼樣?阿魚,看到辛垣翁主了嗎?” 葉玗搖搖頭:“沒有,那轎子遮的嚴嚴實實的,隻看到一群白色的家夥,白色的馬,白色的人,白色的轎子,跟出喪似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他抬手按了按額頭。 “看什麼鬼熱鬧!”葉棠梨跨步出來一手揪過葉玗的耳朵,“還不快去乾活!” “誒誒,師傅!痛啊!別揪我耳朵!我去還不行嘛!” 葉棠梨鬆開手,對葉玗威脅的揮了揮拳頭,葉玗趕緊跑開了,雪芽看著他鉆進廚房之前對葉棠梨做了個鬼臉,忍不住燦爛地笑了。 葉棠梨拍了拍手上的麵粉,向外麵看去,隻看到白色的尾巴往前滑動著。 他眼睛微瞇。 辛垣一族,竟然敢把女兒嫁到太陰城來,這不是讓她來送死嗎? 成婚當日在王宮擺宴,不僅妖界議論紛紛,仙界有所聞私底下也在討論。 “你說,這月獅娶個妃子為何要擺這麼大陣仗呢?按理說隻有娶妖後才會擺婚宴宴請賓客,他為這個辛垣族的一個妃子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圖呢?”天機躺在葡萄藤架子底下的神仙椅上,一晃一晃的,一邊吃著蓮舟不知道從哪裡帶來的糕點一邊皺著眉頭思考。 柴道煌一襲紅衣坐在石桌前,思考著下一步棋該怎麼下,半晌後眉頭一舒將白子“啪”地一下落下,轉頭對天機笑道,“你管這些事做什麼?也許就隻是人家喜歡呢?該你下了。” 天機執子看著棋局:“唉,我倒是不想管妖界這些事,隻是鳳凰那個傻子跟妖界那位來往密切,我看他們的關係……” “啪”他一子落下,“暫時還斷不了,千絲萬縷的,難纏喏!”他說完又躺下繼續晃著椅子吃點心。 柴道煌看向棋局:“啊!我又輸了!” 雖說是擺宴,但王宮裡卻並沒有婚宴的熱鬧,跟平時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來來往往的人變得多了起來,每個大家族都派了參加婚宴的人來,他們倒沒有那麼奇怪,大多猜測月獅這樣興師動眾就是為了給辛垣一個麵子,但他們也知道月獅娶辛垣翁主是被逼的,像他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也絕不會這麼簡單的善罷甘休的。不過無論如何,他們都要來參加這場婚宴,不管是為了月獅,還是為了辛垣,兩邊他們都得罪不了。 婚宴是晚上,在金波殿設宴,就像平時宴請賓客一樣,沒有任何婚宴的裝飾。 大殿內擺滿了夜明珠,亮如白晝,整齊的擺著黑檀木的長桌,每張桌子都坐著一個大家族的代表人,從前往後依次按身份大小排開,中間坐著一個鬆綠絲綢袍子的年輕男子,白玉冠簪發,麵如白玉,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氣質優雅,他旁邊的年輕女子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小聲道,“要是葉玗見到你這副模樣肯定要嚇死,這還是他那個肉糙皮厚的滑頭師傅嗎?”她說完低低地笑了,笑聲如一串銀鈴鉆進葉棠梨的耳朵裡。 葉棠梨臉上一紅,低吼一聲,“別笑!你也不怕露餡。” 大婚前天葉棠梨收到父親的傳書,說讓他去參加月獅的婚宴,葉棠梨本來不想去的,但是誰知道蓮舟正紅過來了,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書信,像是看穿了他一樣,笑道,“怎麼?你不想去啊?” 葉棠梨無奈地看著她:“廢話,你看我是願意湊熱鬧的人嗎?” 蓮舟笑瞇瞇地靠近他:“這個熱鬧我陪你湊怎麼樣?” 葉棠梨瞪大眼睛看著她:“什麼意思?” 結果就是蓮舟偽裝成他的侍女跟著他大搖大擺進了金波殿,葉棠梨問她為什麼不自己直接來,反正月獅也給她發了請帖。 “我要是去豈不是要跟整個妖界的人打起來,引起一場騷亂,誰知道你們那個缺心眼的妖主在想什麼?竟然敢讓我去參加婚宴,腦子進水了。” “那你為什麼要偽裝過去?” “當然是去吃好吃的了!” 葉棠梨:“……” 蓮舟拍了拍自己胸前,衣服裡麵有一塊金鑲玉的鏡子,是神仙專門用來隱藏仙氣的,她專門找趙公明借來的,“放心吧,我可是專門拿了寶貝來隱藏我的仙氣。” 葉棠梨看著她嬉皮笑臉的模樣,氣得翻白眼,“是啊,還拔了我一把頭發。” 蓮舟坐在地上,一隻手趴在桌上,抓了把鮮紅的櫻桃放到自己麵前的白瓷盤子裡,正抓起一個要吃呢,外麵突然傳來了響聲。 “主上到。” 大殿內全體人都站了起來抱拳行禮,葉棠梨看著愣在一旁的蓮舟,拉了她一下,“行禮!” 蓮舟迅速將櫻桃塞進嘴裡,萬般不情願地站起身,十分敷衍的抬起手低著頭。 真沒想到啊,她有一天竟然還會給月獅行禮,早知道還有這一茬,她就不饞了! 月獅一身朱墨色錦袍,金線繡著鳳鳥的暗紋,在夜明珠的光輝下流光溢彩,金冠束發,唇角帶著微微的笑意,周身卻散發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冽之氣,他在眾人的注視下踩著大殿中間燕尾青的地毯向王座上走去,路過蓮舟的時候瞥了她一眼,唇角笑意加深。 “諸位請坐吧。” 眾人再行禮然後坐下,心中都疑惑為何不見辛垣蕊,這不是婚宴嗎?怎麼隻有主上一人?而且他連婚服都不穿。 蓮舟一屁股坐在地上,背對著月獅,小聲道,“怎麼一點都不像成婚呢?他怎麼連個婚服都不穿?而且也沒看到新娘子。” “你當這是平常夫妻結婚嗎?妖主隻有娶妖後才穿婚服,拜堂行禮的,而且辛垣翁主隻是個妃子,按理說婚宴都不用擺,不過我以為主上是為了給辛垣一族麵子,但這麼看來好像也不像……” “辛垣翁主到!” 眾人在疑惑中再次起身行禮。 妖主這是要做什麼?為什麼不跟自己的妃子一起進殿?反而一前一後進來?害得他們還要站兩次。 蓮舟這次沒有低頭,睜大眼睛看著門口,隻見一身白衣華服的女子走進殿來,白色的頭發挽成高高的發髻,戴著銀色的頭冠,鑲嵌著圓潤瑩白的珍珠,脖子上掛著一個手掌大的銀色狼頭,狼頭上有兩隻藍色的眼睛,幽深發亮。她如同冬日雪夜裡的一樹白梅,冷清幽靜,高昂著脖子,款步行走在地毯上,向月獅走過去。 蓮舟一直打量著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神毫不避諱,辛垣蕊感受到那道強烈的視線,看了過去,一個樣貌平平的小丫頭,一襲綠衣裙,紮著雙髻,那雙眼睛卻清亮有神,看到她看過來的視線,反而笑了。她眼中閃過訝異,這麼大膽,哪像一個普通小丫頭? 辛垣蕊走上臺階,走到月獅身邊,月獅俯視著她,下巴尖刻而鋒利,如同一把利劍。 “如諸位所見,辛垣一族給本尊送來了一個妃子,為表示對辛垣一族遠道而來的心意,本尊特地在王宮擺下酒宴,”他斜睨了一眼辛垣蕊,聲調變低了一點,“不過可惜,畢竟本尊不是娶妻,這也不是婚禮。” 辛垣蕊雙唇緊閉,站在高高的臺階之上,內心一陣陣發涼,她早就該知道了不是嗎?她這一生就這樣被自己的父親,族人給毀了,她再也找不到愛人,再也等不到一場盛大的婚禮了。 底下各個妖族才意識到月獅擺這個所謂的“婚宴”是為了侮辱辛垣蕊,給辛垣一族一個下馬威。 以月獅的性子,他怎麼可能會迎合辛垣一族呢?這個翁主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底下坐著的辛垣使臣本就發白的臉更白了,牙關緊閉,但是奈何月獅說的話卻無法反駁,而且這是太陰城內,不是他們極北之地,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蓮舟聽到月獅的話停住吃櫻桃的動作,回頭往後看去,他站在高臺之上,與往日完全不是一個人了,他是一個孤身戰鬥的王。 而他的視線緩緩地移到了她臉上,交錯的一瞬間蓮舟竟然看到他微微笑了,她趕緊轉回去,難道被他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