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罪寺。 梧桐葉子在風裡吹了一地,還有絲絲縷縷的飛葉在半空翻飛,灑掃的小僧彌瞧見東廠的人押進來了個看樣貌就是極尊貴的女子,猜測是宮裡犯了錯的娘娘。 小僧彌無落,放下掃帚,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小僧無落,見過督主,見過娘娘。” 慕不盡:“小朋友,她不是娘娘,是大周的九公主,皇後命她這段時間在昭罪寺帶發修行,應該一會兒詔書就會過來,人先擱這裡了,我走了。” 無落還沒反應過來,氣勢洶洶的東廠廠衛們就隨著慕不盡走了。 隻剩下李楚楚站在門邊思忖。 她現在被害得失去了人身自由,正在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走,無落跑走了一會兒,很快過來一個老僧,他自稱是無法。 無法一臉慈悲樣,頭頂九個戒疤,眼角的皺紋跟莊嚴寶樣的佛像別無二致,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還請公主既來之,則安之,進了昭罪寺,貧僧賜你法號為玄機,紅塵十丈,苦海無涯,修心也是渡己。” 李楚楚微笑:“謝高僧,玄機這個名號,我很喜歡。” 無法也回以淡淡一笑,隨後很快收緊,門外很快傳來洪保的嗓音,“聖旨到!” 無落打開了門。 洪保看了眼李楚楚,開始宣旨: “因驕陽公主德行有虧,令其立即在昭罪寺潛心禮佛,直至其佳偶歸來成婚。” “公主,還不快跪下接旨?” 李楚楚慢慢跪了下去,雙手接過聖旨,上麵金黃色的龍騰摸著割手,她隻覺得諷刺,明明皇帝不蠢,一看就知道她是被算計至此的,還真的讓沈皇後把她關進了昭罪寺。 若是今日的主角換成皇帝寵愛的長樂公主,結局定然不會如此。 “兒臣領罪。” 洪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提點道:“公主這段時間潛心禮佛就好,避開俗世紛擾,對你也好。” 李楚楚苦笑:“謝公公提點。” 那扇漆黑的門再次合上,還落了鎖。 李楚楚的侍女也沒有帶進來,她孤身一人,去領了套尼姑穿的僧袍,又按照昭罪寺裡的規矩用布斤把三千青絲都攏在布裡,她臉上的脂粉卸下,這模樣真像是神仙下凡,可她眼瞳如琉璃,透明無機質,裡麵燒著紅塵萬丈的火,熄滅不了。 她本跟寺廟無緣,命運偏偏又要把她弄到這裡來。 無落引著她去了大殿,那裡供奉著一尊殘破的金佛,還有老僧在敲木魚的聲音。 噠噠噠—— 一下一下擊中她的心。 不知道皇兄知道她落難至此,會是什麼反應呢? 他一定會笑她蠢,如果當時答應他,不顧世俗流言,住進他的府邸,有他的人正麵守護,至少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無落:“玄機姐姐,你先坐在這裡抄經吧,晚些時候,無法大師會帶我們誦經。” 李楚楚嗯了一聲,在蒲團上跪坐,麵前的小幾上已經擺好了紙墨,跟經文,可她哪有心思抄經,抄了半天,也才不過寥寥數筆。 她忽然問旁邊打坐的小僧,“無落,為什麼昭罪寺隻有你們兩人?” 無落搖了搖頭說:“以前是三個人,不過無能大師前年就圓寂了,所以現在隻有我跟師叔。” 李楚楚再次問:“我是問,為什麼隻有這麼點人?你們都是戴罪之身進來的嗎?” 無落又搖頭:“非也,我是孤兒,從小就在昭罪寺,這期間也曾進來過兩個如你一般的貴人,最後她們不是自盡就是瘋了。” 無落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當即閉嘴,呢喃道:“南無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李楚楚再次蹙了眉頭。 昭罪寺,她往日都忽略了這個存在,這裡是在皇宮內最東邊,平常都很難路過這裡,每每路過還以為裡麵無人居住,因為門口總是會落上一把大鎖,門頭也破敗不已,完全不像是皇宮裡該有的建築。 李楚楚下筆再次艱難。 終於熬到了晚上念完經,可以去歇息了。 “無法大師,請留步。” 無法腳步微頓,轉過頭來,還是那副和煦模樣,“玄機,可是有問題要問貧僧?” 李楚楚嗯了一聲,“大師,我想問問為何這昭罪寺的門口總要落鎖,而且不讓人進來頂禮膜拜?這到底是寺廟,還是關押人的地方?” 無法聞言一笑:“公主蕙質蘭心,這裡當然是關押人的地方,我們都是罪人。” 李楚楚:“那無落呢?無落無父無母,生下來就在昭罪寺,無法出去,難道他也是罪人?他有何罪?” 無法渾濁的眼望向李楚楚好似無底深淵,“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萬法自然,自有其意。”他倏然目光望向庭院中那棵梧桐樹,“回去歇息吧,玄機,明日要做早課。” 李楚楚自知今日自己問得深了,也不好再問,既然是昭罪寺,那必然進來的人都是有罪之人,可什麼人能不被關在詔獄,而是昭罪寺裡當個僧侶呢? 李楚楚蓋上了廟子裡的薄被,試圖回想無法那張臉,跟李庸的臉好像有三分的相似,腦海裡一個爆炸的想法出現...... 她甩了甩頭,覺得是自己眼花了。 怎麼會呢? 往後半月,她已經習慣了昭罪寺的作息,偶爾也會替無落掃一下落塵,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聽無法講經,竟然真的慢慢聽了進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無法說她總心不在焉,這樣是生不出菩提心的。 她隻覺得胸腔苦澀。 什麼菩提心? 她可不想要,她要自由要高飛,要權柄要金銀珠寶,要這世間簡單也最難得的東西。 她要的東西太多,當然落不進佛法裡,不過能聽進去一點,心思也慢慢開闊起來,不再苛責自己當年沒有救下先皇後,也不再奢求四皇兄對自己的愛憐。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無法看了一眼李楚楚發呆的模樣,淡淡道:“玄機,你又走神了。” 李楚楚倏然燦爛一笑:“沒有走神,玄機聽進去了,如夢幻泡影,應作如是觀。” 直到這日,昭罪寺忽然進來一個人。 還是慕不盡親手打開的大門,送進來的。 他自稱塵不道,曾是扶乩門的弟子,能夠推演萬事,隻不過他算錯了一次,自此封了卦,再也不算了。 他的到來,讓李楚楚的生活至少沒有這麼無聊,他還有一隻信鴿,能夠幫李楚楚給皇宮外的侍女遞信,在信中她安排妥帖了有關開鋪子的事情,並讓她們不用擔心自己的處境,她在裡麵過得很好。 塵不道如他的名字一樣,塵不到,他喜歡穿雪衣,因著他並非是戴罪之身進來的,所以每日都穿自己的衣裳,一身雪衣潔白不染纖塵,五官也生得俊秀,儼然一副飄然出塵的模樣。 這日,李楚楚將寫好的信紙遞給塵不道,問道:“塵不道,你為何進昭罪寺?” 塵不道:“因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