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山不禁驚異怯懦的叫喚一聲:“爸爸。”低頭彎腰在老父親麵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自清慢慢起身踱步到窗前去,在四四方方的書桌上仔細展開筆墨紙硯來,一字一句的說道:“為免你夾在中間難做,你回去告訴璐璐:從今往後寒寒就在這裡生活,我們替她養孩子,不會讓他受一丁點兒的委屈,讓她放心!如果她實在放心不下,可以每周過來探望一兩次,不妨事的。” 方文山悲從中來沉默良久,淒涼的低聲道:“這樣的話,我難以啟齒。對一個母親來說,這可是沉重的打擊!” 方父冷漠不屑的輕哼一聲道:“那你就讓她過來,我親自對她說,有什麼大不了的?” “您是打量璐璐不敢來嗎?” 方自清竹枝般枯瘦的手將桌麵敲起來錚錚的響,他帶著威脅的語氣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臉麵來見我!” “這就奇了,她為何沒臉麵呢?孩子是她親生的,她有權利來索要。況且她並沒有作出辱沒方家門風的事來,一切不過是捕風捉影以訛傳訛。” “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接受這種有過緋聞,不清不白的女人進方家。在此之前,我對她是怎樣的態度,難道你不清楚嗎?” “爸爸,你是不是覺得方家乃名門世家,人人都擠破腦殼想進來成為其中一員?其實不過是您以己度人,自作多情罷了。比如我吧!我個人在方家受到的束縛遠比我感受到的榮寵多的多,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可到別的窮家小戶倒插門作女婿。” 方自清聽到這種大不敬的荒唐言論,滿腔怒火抑製不住,抓起手邊的茶盞連帶著滾燙的茶水向兒子砸過去,義正嚴辭麵無懼色的方文山並不躲避,但他著實很幸運,茶杯嘩啦一聲脆響的跌碎在他的腳前。 文山望了望震怒的父親,從容不迫的轉身去尋找年幼的朝思暮想的兒子,在客廳的長條沙發上攔腰抱起受驚不安而東張西望的方勝寒,頭也不回的走出家門去。 方母張家霞追趕著他高聲責備道:“有本事你這輩子別進這個家門!敢這樣對待父母,你就不怕遭天譴嗎?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方文山冷著臉不作答,任由父母在他身後歇斯底裡的宣泄斥罵,開車風風火火的直奔荷花廣場附近他自己的小家。 久別重逢的母子倆緊緊相擁喜極而泣,方文山在一旁欣慰的望著他們,暫時忘卻了在父母家遭遇的折辱。 倒是方勝寒談論起他驚心動魄的回家經歷,韓璐璐愧疚不安道:“有話你應該同他們好說,乾嘛惹人生氣呢?爸爸的身體一向不好,怎麼經得起你這樣?若是因此氣出個好歹來,或者病情加重,豈不是你我的罪過?” 文山大大咧咧的揮揮手道:“沒事的,他老人家硬朗著呢!若非如此,我怎能帶兒子回來?我可不想一輩子受人牽製!” 韓璐璐還要柔聲細語婆婆媽媽的勸諫,方文山不耐煩的沉著臉喝道:“夠了!我也是被逼迫的,若是他們一開始言而有信,主動將孩子送還,我何至於受這份窩囊氣?你不心疼我,反而向著他們說話!” 璐璐柔情似水的連忙摟住他再三撫慰,他才怒氣消散的照常去吃飯睡覺。 “雖然老話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這件事細想起來,總覺得是他們蠻不講理。”臨睡前她又自言自語的笑道。 方文山側過身來攬她入懷道:“近來姐姐不大喜歡你,但是連她也幫著你說話,可見他們所作所為的確過份,世上的事總逃不過公道二字。” “隻是這樣一來,你爸媽對我的印象越發壞了,將來我在這個家裡,還不知如何自處呢!”璐璐不安的蹙起眉頭道。 “大不了我到德山縣城你們韓家作上門女婿去吧!”方文山戲謔道。 璐璐不勝驚喜的笑著調侃:“我們韓家這棟破廟,哪裡供的下你這尊大佛呀!快別折煞我了!” 二人說笑著恩愛纏綿的相擁睡去。 雖然成功的奪回兒子,但從此他們卻過上了心有餘悸擔驚受怕的日子,深怕某天老宅那邊再出其不意的搶走他;韓璐璐對向來謹慎,盡忠職守的蘭姐都變得不甚放心,每天定要親自押解護送孩子到學校,傍晚再完好無損的接他回來才算大功告成。 如此戒備森嚴神經緊張的日子,讓她沒法正常的回到財務管理的工作崗位,即便她的身體早已復原。安盛酒店方來電催促過好幾次,愛子心切的她隻得借故拖延。 方家父母顯然對失去孫子感到心灰意冷,不再圖謀著卷土重來。 就在韓璐璐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對他們放鬆警惕時,方文山卻在藍鯨公司感受到父親釋放的大招。 這是對他從未有過的嚴厲的經濟製裁,在外人看來,可能預示著他們父子關係某種程度的破裂的開端。 馬宗平事先敏銳的感覺到這種地震般的不安時,首先傳達給他的老板方文山: “老方總這是要乾嘛?這些年來,他從不插手藍鯨公司的財務呀!” 有預感而心知肚明的文山笑了笑道:“他要看,你就給他看;若是他有進一步的要求,你也盡量滿足他。以後不必事無巨細向我匯報了,這陣子我挺忙的。” “這是……什麼意思呢?”馬主管怯懦的囁嚅道,“公司的法人代表和執行董事不是您嗎?” 方文山憂慮的蹙起眉頭道:“是我沒錯,但這是家族企業,當初是老方總從我們家老太太的手裡接管過來,然後轉交給我的。如果現在他們想要收回我的權柄,也不是不可能,一句話的事,你明白嗎?” 馬宗平猶如高空墜落般不安的漲紅著臉,不知說什麼才好。 方文山瞅了瞅他,淡淡一笑道:“不管實際老板是誰,他始終姓方,你隻要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公司不會虧待你。” 給屬下員工吃了定心丸,方文山又到西餐廳等門店去巡檢工作,斷斷續續的感受到父親權利的雙手對他公司細枝末節的抓攫滲透,他馴順的微笑著靜候自己最終的結局。 莊小妍左右為難手足無措的向老板請示說,西餐廳主廚一直表現不錯,從未遭到客戶投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老方總卻執意要換掉他。隻因為有一次他帶朋友來品嘗新的菜品時,麵對客人提出的質疑,主廚的解釋不夠耐心,態度不好! “老方總的看法雖然有點主觀片麵,但你得讓年輕的主廚明白這點人情世故:老板是得罪不起的,甭管他是對是錯;重要的不是對錯,而是對待老板的態度!”方文山意味深長的笑著對小妍仰起臉來。 “我和主廚私下溝通過幾次,要他以後對老方總一行人客氣點。人家也不常來,偶然來一次印象不好,當然會大發雷霆。但是那小子一根筋,怎麼都說不通,最後索性辭職不乾了。現在一時半會兒,讓我到哪裡現找人來,接替他的職位呢?” 麵對大堂經理的尷尬處境,方文山不惱不怒,反像吃瓜群眾一樣笑道:“我看主廚平常一副老實巴交逆來順受的樣子,原來竟這般有個性,算我小瞧他了。他既主動請辭,公司當然要尊重他的個人意願,老方總也不能得罪呀!趕緊在各大招聘網站發帖吧!重金聘請。大門口也張貼起廣告來。” 他笑嘻嘻的從黑色轉椅裡站起身來,臨走不忘叮囑一句:“實在不行就向老方總要人吧!以後店裡出了任何狀況,你都直接向他老人家匯報,相信他自有決斷的。” “那麼您……您不管這邊的事務了嗎?” “公司的門店太多,事情又雜,我哪管的過來?若都像你們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我能活幾年?”方文山忍不住冷笑道,“總不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吧!哎呀,我坐久了,腰又開始疼了,我得回家躺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