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蓮城，燋金爍石。 　　蓮城第二人民醫院門診大樓外—— 　　“你們別拉著我啊！我就是不想上學，我沒病啊！” 　　“都放開我啊～” 　　“我都說了我沒病！沒病！我沒病！” 　　眼前這個被三五個大人團團圍住的聲嘶力竭哭喊著自己沒病的瘦弱女孩正是程羽衣。 　　程羽衣真是要瘋了！她才十七歲！年華正好！可是她前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說她有病？ 　　她隻是不想去上學而已！不想上學為什麼就是有病？眼前這些人才有病吧？ 　　姑姑說，一個孩子沒毛病，怎麼不想去上學？ 　　舅舅說，肯定是有病啊，正常的孩子誰不愛上學啊？ 　　大伯說，程家怎麼有你這樣的烈性子，太不像話了。 　　大姨說，衣衣啊，你聽話，病好了就沒事了啊。 　　…… 　　一個一個七嘴八舌的，真的好煩。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怎麼說隨他們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程羽衣一直以來都這樣安慰自己，任他去任他去。 　　但是程羽衣搞不懂這一次為什麼自己的爸爸媽媽忽然也跟著落井下石？本來一切都很正常啊。她隻是沒去學校上課，但是有在家裡自學考試啊。 　　為什麼忽然又提起去醫院？ 　　“羽衣。你已經休學一年了，再不去學校就真的跟不上進度了。”程羽衣的媽媽沈霓裳開啟苦口婆心勸說模式。 　　“程羽衣。還有一個月就開學了，我告訴你，這一次老子綁也綁著你去！”程羽衣的爸爸程峰可沒有這樣的好耐性，他左手拿著一捆粗粗的麻繩，右手是一根細藤條。 　　程羽衣看著藤條和麻繩，她的身體感覺劇烈疼痛起來，她下意識蜷縮身體，雙手抱臂。但很快她就故作鎮定，安慰自己說，這是在外麵，而且親戚都在，她很安全，因為程峰死要麵子，她營造了這麼多年好父親好丈夫的形象，他絕不會在這一刻對她動手。 　　“我…我去學校，我去學校。但是你們為什麼非要帶我來醫院？我已經說了我沒病！”一直以來，程羽衣最討厭來的地方就是醫院。媽媽早上說，姑姑請吃飯，她就一起坐車來了，結果直接到了精神病醫院。這是程羽衣沒有想到的。 　　“沈醫生說你這是學校恐怖癥。衣衣，你要配合沈醫生的治療才行啊。我們都是為你好啊。”媽媽沈霓裳繼續說道。 　　“是啊，我們都是為你好。” 　　“我們都是為了你啊。你看你舅舅今天都沒有去上班。都是為了你啊？” 　　大人們的為你好，到底是真的為你好，還是以愛為名的道德綁架？程羽衣討厭別人開口閉口就是為了你為了你。從小她就聽著這些話長大，真的讓人很有負罪感，明明她什麼也沒有乾。 　　程羽衣想反駁，可是看著爸爸手裡的藤條和繩子，她如鯁在喉，呼吸困難，她什麼話也說不出。 　　程羽衣麵色蒼白，聽著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繼續說著為你好為你好。 　　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分鐘或者十幾分鐘也許半個多小時吧。進進出出醫院的人越來越多，這陣仗，免不了被路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親戚們感受到他人異樣的目光，紛紛借口要離開。先是姑姑開口，我衣服還沒有曬的，我先回去了，衣衣都來了肯定會上去的。 　　緊接著，大伯說，是啊，我也想起，我家裡的電燈忘記關了，我先回去了啊。 　　這些親戚啊…… 　　大家都走了，原地隻剩下程羽衣一家三口。沈霓裳見女兒一直盯著丈夫程峰，這才察覺到丈夫手裡拿的東西。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她覺得實在是丟臉得很，便對丈夫說，“行了，你這是乾啥呢？真不像樣子。” 　　程峰看了看周圍，有人似乎拿著手機在拍照，真是晦氣，他瞪了對方一眼，就對妻子說，“我先去車上，等下過來看結果。”臨走前，還不忘惡狠狠地對女兒說，“你這丫頭最好聽話一點。” 　　程羽衣看著爸爸走遠了，才敢繼續呼吸。她的臉色又恢復正常。但是媽媽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點。 　　程羽衣企圖在媽媽這裡得到諒解。她對媽媽說，“媽媽，我真的沒病，我的課程也沒有落下。而且啊，我覺得那個沈醫生無非是個騙子啊。我也學過心理學的。學校恐怖癥有三個發病年齡高峰，5到7歲，11到12歲和14歲的青春期。我親愛的媽媽啊，你說我都多少歲了啊，十七歲啊，正兒八經的高中生了啊，我完全不符合條件啊。沈醫生也許就是個庸醫，隨口胡扯。” 　　見媽媽沒有搭話，程羽衣誤以為媽媽在認真思索她的話，於是她繼續說著，“媽媽，我向你認錯。我就是懶，我不想早起，我不想上學，我不想做作業，我就騙人說看不清黑板。真的，我都是在撒謊。我錯了，媽媽。” 　　隻要能不去醫院，程羽衣覺得她再胡說八道八百通也沒問題。 　　“程羽衣，今天帶你來，本來就是勞民傷財。你少廢話，待會見了沈醫生，你好好和沈醫生說話。”沈霓裳自認為比誰都了解這個女兒，古靈精怪機靈鬼，每次和她說話就得做好辯論賽的準備。但這次她不可能被忽悠。 　　“媽——我真的沒病，我們回家好不好？”程羽衣瞬間轉變另一種更柔軟的語氣，朝沈霓裳撒起嬌來。反正媽媽這個人一直都是吃軟不吃硬。 　　“羽衣，我們也是為你好，你聽話。你看哪個不說，不想上學的孩子，就是有病。”媽媽拉住女兒的手柔聲說道。 　　“程羽衣，你少來這套！就算你媽心軟，我可是不會再上你的當！你要是沒病，你乾嘛一去學校就失明啊。你知不知道你都停學一年了啊！你都高二了，還有一年就高考了，找書苑 www.zhaosｈuｙuan.cｏm 你不會想著一直這樣家裡蹲吧？沒出息的家夥！”程峰不知道何時已經回來了。一看到程羽衣這隨隨便便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在外麵，他非得讓她脫一層皮不可。 　　“……”程羽衣全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便不再掙紮。 　　程峰不明白，他這個女兒長得多好看啊，帶出去人見人誇，而且聰明伶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學校是學霸，可這樣的孩子才上了一學期高中就厭學！真是煩躁！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我們去年才去醫院檢查了啊，全國赫赫有名的眼科醫院都去看了，醫生都說她眼睛一切正常。真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沈霓裳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放屁。她肯定是有病啊。不然好端端的上著學，怎麼忽然在學校看不清楚黑板了？之前那視力不是一直5.3，蠻好。你自己說，她要不是有病，還能有什麼原因？”程峰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打死這個逆子就好。程峰不等妻子說話，惡狠狠地對程羽衣說，“程羽衣你少給老子整幺蛾子，你再惹我，以後我不會給你一分錢，完了我還得收拾你！”程峰覺得自己的耐心真是一點一點被這個臭丫頭給磨掉了。唉！對這個女兒他真是喜歡不起來啊。 　　程峰當然是程羽衣的親爸，嫡親的爸。 　　若是問程峰為什麼總是有這麼復雜的情緒—— 　　都怪程羽衣生錯了性別，不是男孩子， 　　她是個女孩子，是個賠錢貨。 　　更可恨的是她明明是個女孩子，腦子竟然還不錯，更費錢了。 　　程峰真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