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封塵往故(11)(1 / 1)

寒天九禁,那是很久以前就戴在洛寒手上的禁製,在外人看來隻是一個精致的劍氣手環,可以催發劍氣,還是品質不低的異色劍氣。   最初的先天感應時,他沒有感應到體內的先天靈氣,在常人看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普通人,他原本也是這樣想的。   直到他醒來時就在的小山村裡發生了第一場瘟疫,那不是什麼天災,是一個先天感應境的邪修在抽取一個縣的凡俗生命為自己續命。   那天他不在,他在離小山村最近的一座府城中,那裡有比先天靈元境更強的人鎮守,很安全。   那是冥冥中的指引,所以他成了存活的幸運兒。   山中燃起了一把火,將小山村焚燒殆盡,他用了幾天的時間在青山上立了一座墳塋,下麵埋著的是一些待他很好的人。   有王家的獵戶,李家的大嫂,張家的姐弟,還有村長家裡那個吵著鬧著要讓他帶果糖的人,還有屠戶家的幾條大黑狗。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心痛,像是溺水的無助和悲愴包裹了他,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右手腕將他救起。   寒天九禁,就這樣出現了。   他在月色下打量著這精致的手環,隨手一伸一道紅色的劍氣飛出,刺進身邊的石頭裡,他伸手摸了摸臉上的淚,已經風乾了,他在平整的石碑上第一次用劍氣刻下了字。   大江村。   他的心不在痛了,他看著水中倒映出的那張沒有多少表情的臉,離開了那個居住三年的小村莊。   他在王府道院結識了很多新朋友,調皮的小師妹,憨厚的大師兄,還有想殺他的道院管家,因為自己和小師妹走的很近,惹得了公子不開心。   至少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了,有時候是無惡不作的山匪,有時候是強搶民女的惡霸,還有那個為自己續命的邪修,他在臨縣的一座木屋裡看到了那個行將就木的老朽,走出木屋時他覺得陽光有些刺眼,衣擺上還有血跡,他就這樣走進了一座府城,看到了招收學員的道院。   他本想著在這裡當一個教書先生也不錯,自保無疑,直到新來的府主看上了他的小師妹,還打斷了大師兄的一條腿,他還是挺喜歡平淡的生活的。   可是有人不許。   他將城中最好的馬匹買了下來送他們離開府城,自己站在一地的打手惡犬的屍體中等待城主府來人。   他走時,手上的橙色劍氣像是夕陽的顏色,背後還有著滿城的歡呼,他沒有回頭。   江州府,他隻待了兩年出頭,沒能趕上新年便離開了。   在雲海郡,他拜入了一個名聲不響的小門派,做著一個人人愛戴的大師兄,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很平淡。他的嘴角出現了消失很久的笑意。   他常常躺在門派最高峰看著天上的流雲,白白的軟軟的樣子,像是小師妹養的貓一樣。   他喜歡上了白色。   雲海大比,他為宗門贏下了最珍貴的一條靈脈,他在雲州一時風頭無兩。   他對外宣稱大長老和邪修對戰受傷不治身亡,其實是他上位失敗被門主一巴掌拍成了屍體,他沒和別人說,包括小師妹。   宗門中有想要遠飛的,也有願意留下的,還有像候鳥一樣掠過這裡不知道歸途的。他給小師妹留下了很多東西,哪怕後來他們再也沒見過一麵。他成了宗門裡的候鳥,關於他的故事也在雲海郡傳著傳著便銷聲匿跡了。至少在他在的那七年裡,他很快樂,就足夠了。   其實暖陽郡還是挺大的,他想走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想在這裡留下些什麼,比如一座石刻什麼的證明他來過。   他最終還是做到了,浮舍大酒樓,怎麼說也算是他的財產,管家依依不舍的和他告別,不爭氣的淚水從嘴角流出來了,他沒什麼大的毛病隻是有些貪財,但是取之有道還有些善心。   他和暖陽郡的郡守打過招呼保護那個管家一下,就當是償還他給郡守千金找治病靈藥的恩情了。   郡守千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經常往浮舍大酒樓跑,以至於郡守懷疑女兒被哪家混小子迷住了,其實隻不過是他做的菜很好吃罷了。   怎麼說也是曾經做菜很有名氣的一族留下的一支,才在大酒樓立下了招牌,他將菜譜留下,沒要什麼報酬,還給了他們一個立足之地,若不是一場很麻煩的戰鬥打碎了他的一個儲物戒指,現在還能找到那些沒喝過的酒呢。   郡守大人很小氣,他擊退了獸潮答應給他立的一個雕像在他走之前都沒完工,郡守開脫是勞民傷財,借口不壞,他就自己立了一個在廣場上。不然誰知道還要不要再等一個八年。   他在安陽行省救了一個倒黴的醫師,後來人們叫他易先生,他覺得緣分很奇妙。就像兩人以後還會再見一樣。   一個很大的勢力盯上了他,派出了不少蒼蠅來惡心他,他一路殺一路遊歷,也算有些意思。隻是有些頭疼,不能在一個地方長待了,可這種節奏也要慢慢適應的啊。   殺人太多,真的會讓人麻木的。   以至於安陽行省的人都知道有個殺胚大肆橫行在這片安靜祥和的土地上,懸賞榜上的紅名一直高掛,超越了原第一的一個邪修,他對這種虛名看不上。   可那個老頭不這麼想,以至於一路追著他,後來排名第一把第二的腦袋扔在桌上領了懸賞,揚長而去的時候,恨的天機閣的執事後槽牙的要咬碎了。   原來一個人的殺氣攢滿了,真的沒有人敢去追殺了。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通緝榜第一的含金量一點不比什麼天才榜啊,潛龍榜啊的低。畢竟,脫身白刃裡,殺人紅塵中的通緝犯戰鬥經驗比溫室花朵要多了不少。   追殺他的人,他也有了眉目,可能是為了他的功法還是什麼的。   他不關心,他在這的朋友不多,他該走了。   他的紅名掛了五年,哪怕他在這裡隻待了四年。   再後來他就來了中州。第一次值得銘記的場景就算是他腳下的這片斷江林海了。   他那天本來應該沒有那麼狼狽的,他和小徒弟各逃過的,直到遇見被認作同夥,才一起跑。   他也不知道怎麼有人靈力消耗的那麼快,就在他要開啟劍氣遁術的時候,小徒弟居然飛不動了,他隻好抱起小徒弟,施展了一個透支劍氣的秘技逼退了一群人。結果就是劍氣穿梭慢了一步,各種道法劍氣刀意一股腦的扔在他身上。   他不喜歡寒天九禁。他還不想走。   “姓洛的,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的九色禁製不是很厲害嗎?你快用啊!”餘諾笙幾乎要被氣個半死,墨麟部大統領被燕無絕那個瘋子一刀劈成兩半,眼見著這場戰鬥就剩下他們四個,就算他秘術全開也不過八重天的水平,完全不是那個瘋子的對手。   洛寒還在猶豫,寒天九禁不斷誘惑著他,隻要開啟最後一禁,登天境極限的靈力就會為他所用,他隻要度過那簡簡單單的仙劫就能飛升,眼前的燕無絕他隻要一劍就能劈成兩半。   代價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留戀和回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記住易先生,月丫頭,還有萱兒。   如果她知道,她可能會很失望吧,可能還會哭。   “該死都是你逼我的。”餘諾笙眼中閃過幾分狠厲,手中結印,瞬間閃身,出現在夜玄機的麵前,幻天一族的本命幻境照去,他知道這不足以將她拖入幻境,但是足夠讓她失神一瞬間,隨後一掌將她推向燕無絕。   夜玄機一驚,餘諾笙果然反水了,這一擊顯然蓄謀已久。   “放心,你會最後一個死。”燕無絕獰笑,他願意看見獵物為了存活互相殘殺的樣子,他喜歡這種掌握一切的感覺,很迷人。   夜玄機看著眼前靠近的金色雷霆,不知如何抵擋,餘諾笙那一掌用上了鳴凰部的屬性靈力,淩厲鋒銳,讓她本就有些油盡燈枯的靈力瞬間被侵蝕,他藏私了。   “都是你們逼我的,姓洛的能在青墨兩部之中支撐那麼久,就憑他一個螻蟻一般的斬道境,你信嗎?”餘諾笙的臉逐漸瘋狂,他不想死,他下界不過是收到了高層的指示,他承認他是有些喜歡夜玄機的,但是他喜歡的是高高在上的夜玄天小公主,不是那個已經亡國的夜玄天餘孽。   他原本想著如果能救下公主,也算不虛此行,能得到公主的賞識也好,他們可以隱姓埋名,雙宿雙飛。但是他沒有見到那個冷漠無情的夜玄機,隻看到那個隻喜歡她的螻蟻一般的師傅的葉輕萱。   冰冷無情的銀白劍氣沖天而起。   “叮。”的一聲,不堪重負的寒天九禁,像是破碎的玉鐲,化作碎片灑向腳下的林海。   夜玄機望著被銀白劍氣包裹的洛寒,心口一疼,臉上拂過冰冷的劍氣,他站在那裡像是遺世獨立的劍仙,太上忘情的氣息如世間最冰冷的一把劍,震懾著天地。   血染道衣,絕情天劍,無情的劍仙。   看著從自己臉上掃過,情緒卻毫無變化的洛寒,夜玄機忽然湧上幾分內疚,她覺得有些對不起葉輕萱,她這算是親手殺死了她的師傅,她還記得葉輕萱和洛寒許下的約定。   “戰爭結束後,你娶我好不好?”   夜玄機將手放在了胸口,有些疼,她好像聽到了那個無助少女的哭聲。   對於有情人來說,忘情代表著遺忘,遺忘等同於死亡。   “明明,明明可以早就解封,為什麼一定要在我出手之後,為什麼,你就是想要我出醜!讓我對公主動手!”餘諾笙還在喊叫,卻沒人在意他。   洛寒輕輕劃過胸前的項鏈,手上多了一把銀白色的長劍,隻是少了一小截劍尖,精純鋒銳的劍氣補齊了劍尖,他手中握的仿佛是世間最精致的藝術品,光華流轉,鋒芒畢露。   一劍劃出,輕飄飄的劍痕經久不散,他似是初見般欣賞著這一劍,完美無缺的一劍。   洛寒輕描淡寫的接下,燕無絕的含怒一擊,隨手一劍,直接將他劈的倒飛出去,胸前留下一道長長的劍痕,神血飛濺。   這一戰已經是毫無懸念,斬道境就擊傷燕無絕的洛寒,在寒天九禁解封後,隨意一劍都能將他擊退,稍稍動動心思就能將其重創。   夜玄機有些不寒而栗,她看出了端倪。   他在戲弄燕無絕,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戲耍凡俗的樣子,他不是在戰鬥,他隻是如用刑般給燕無絕身上不斷添著傷痕,並以此為樂。   這樣的行為不是從前那個洛寒會有的,莫名的她的目光看向了林海之外,若是這樣的洛寒不選擇飛升,而是在這世間殺人作樂,還有誰能攔得住他。   他會毀了這個世界。他也不會在乎,因為仙凡有別,他可能會像最初的夜玄天四部那般肆意殺生。   最壞的結局出現了。   洛寒將那具血流入注的屍體,隨手一丟,砸在林海中留下一個大坑。   隨後轉頭看向了餘諾笙和夜玄機,咧嘴一笑,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舉起了劍。   “寒天九禁,作為一種禁製不知道能否刻在武器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洛兄可否願意與我一試?”夜玄機猛然想起戰前的夜談,這個問題洛寒沒有否認,隻是回了一句。   “如今世間的劍不配承載寒天九禁。”   夜玄機看向那把沒有劍尖的劍,她有些熟悉。   “絕情尊主的七情劍尖!”她手中多了一個三寸長的劍尖。   洛寒臉上浮現出好奇的表情,他手中的劍不受控製的想要靠近那枚劍尖。   “把它給我。”   夜玄機隨手一拋,扔到洛寒手中。   劍尖飛到絕情天劍的缺口出,輕輕的接上,劍尖上的銹跡被劍氣驅散,渾然天成。   寒天九禁的氣息攀上絕情天劍,洛寒輕輕的閉上眼睛,身上的神性漸漸消退,而劍上的氣息卻越來越強烈。他一身的修為都在流向手中的劍。連劍氣也從銀白色逐漸變暗,要衰落成斬道境的墨色。   夜玄機鬆了一口氣,看著眼中逐漸有了情感的洛寒,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她不知道那枚劍尖的來歷,都是葉輕萱告訴她的,夜玄機覺得現在的她有些多餘了。   “師傅!我們勝利了!”葉輕萱飛撲進洛寒的懷裡,卻覺得撞上了什麼堅硬的東西,她伸手一摸,卻是冰冷的金屬,她手上有些溫熱,黏糊糊的,她有些害怕。   那是一截帶血的劍尖。   絕情天劍飛起,帶走餘諾笙的性命,他的手才鬆開了那柄穿過洛寒心口的劍。   沒了寒天九禁的保護,他不是那個無敵天下的劍仙。   斷江林海隻剩下葉輕萱和把柄承載了寒天九禁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