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經歷的都是夢麼?”曦日仙君站在一座小小的墳塋之前,上有一碑,刻著兩行小字。 “愛妻莫惜之墓” “我叫李莫惜,你這傻小子叫什麼名字。” “俺小名叫李大牛,俺爹說等九歲會有一個老爺爺給我起名字,等俺九歲了再告訴你。” 曦日仙君想起了那些年自己曾在樹上見到的那一幕。 用凡間的話來說,她們的確稱得上是青梅竹馬了。 沒怎麼讀過書的獵戶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莫惜”這樣一個好聽的名字,莫惜,李莫惜。 真是一個好名字,朗朗上口,還有著更深一層的含義,莫要珍惜。 那個傻小子叫什麼名字來著?曦日仙君在棕色小鳥有限的記憶裡沒有找到,他習慣了叫那個傻乎乎的李大牛傻小子,李大牛在孩童時的確配得上那傻小子的名號,這一點不論是黑狗還是他或者是李莫惜都是認同的。 想到這裡曦日仙君不禁一笑,他想起了李大牛巴結自己的樣子,傻傻的憨憨的,那時候想必沒人會猜到那個鼻涕都隻會擦在袖子上的傻小子會長成未來麵冠如玉的白衣書生。 “看來他最後還是回來了,隻是我卻沒有機會見了,如此一來當年和黑狗的賭約倒是我輸了一籌。” 棕色小鳥和黑狗當年立下了一賭約,內容便是離開了小青山的傻小子,既然隨那將軍去了京城還會不會回來找李莫惜,為她留在這小青山。 他的答案是不會,因為他是親眼看到李大牛走的,那個李大牛的確不是什麼勇敢的人,棕色小鳥沒能沿著那條小河一路穿過落霞關,在循著一個不知方向的地名到達繁華的京城,沒能見到那將軍所說的,達官貴人,車馬成行,歌舞升平的京城。 凡人有七情六欲,經不住紅塵的考驗,往往會沉淪在其中,皇帝如此,普通人亦是如此。 就像未來的幾年裡,小青山頂隻剩下李莫惜一人在發呆,望著那片雲海什麼也不說,雲海之下也沒有一匹走在小路上的老馬,老馬上麵也沒有她在等的人。 李莫惜也再沒收到來自京城的回信,她的信就像是南飛中被擊落的鴻雁,心中有著方向卻不能再回頭一眼。 那時曦日仙君隻覺得那個書生配不上李莫惜,黑狗還為此感慨了一番。 如今看來倒是他猜錯了。 曦日仙君搖了搖頭,轉身看向了遠處的小青山,小青山這些年的變化不大,村長家門前的柳樹換了一批新的,正迎著春風擺動,就像是以前那般。 莫名的曦日仙君覺得有些悲傷,村前的那棵樹還在,樹下沒了那隻喜歡睡覺不愛野果的黑狗,樹上也沒有那隻棕色的小鳥,卻多了一窩喜鵲。 一切都變了,他畢竟是仙君,仙界和凡界的時間又流速不同,凡間流傳著,“天上一天,凡間一年。”也非虛言,對他來說隻是一場小憩,對於人間來說卻是生老病死的一場輪回。 是夢,又像是一場短暫的幻境,他不會沉淪卻陷了進去。 “這些真的隻是一場夢麼?”曦日仙君再一次問自己,也是在問身後的孟極仙君。 “孟極夢及,孟極一族可不會盜夢,孟極的天賦是溝通夢境與現實,用凡人的話說便是夢想成真。”孟極仙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回應了曦日仙君的疑惑。 “夢境對於凡人和仙人來說都是純粹的,它們回應了仙與人的思緒,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便是這個道理,孟極一族喜好遊歷與人間大大小小的夢境。心思純良之人夢中有著美好的願望與祈求,若是孟極對此感興趣便會催動額上的銘文,口中吟誦咒語,夢及,夢及,便會在夢中為那人實現願望。等他們醒來時便會看到夢想成真的一幕。若是心思險惡之人,噩夢連連有冤魂索命,閻王勾魂,盡管有些人知道一切都是在夢中,都是虛幻的並對此不屑一顧,但是對於孟極而言,夢的並無好壞之分。若是在此時遇見了孟極,便會噩夢成真,隻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孟極仙君耐心的和曦日仙君解釋著,這些事對於孟極一族來說算不得什麼秘密,甚至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是對於孟極以外的種族倒也算的上一個不大不小的秘辛。 “你的意思是,對於我來說這些真的隻是一場夢麼?可我為何從未經歷過如此真實的夢境,我能回憶起夢中的每個細節,我的所見所思所聞,我都歷歷在目,孟極一族的入夢香真的有如此神妙的效果麼?”曦日仙君看著自己的雙手,罕見的陷入了迷茫,這是他成為仙君以來少有的情緒了。 “對於你來說,的確隻像是一場短暫的夢,但是對於這一界來說不是夢,他們的存在都隻是因曦日仙君你的夢而出現的罷了,你點燃了入夢香,就相當於與孟極一族簽訂了協議,你的以往夢境的確是虛幻的,可在入夢香中卻不是,孟極一族煉製入夢香可將夢境化為現實。你的夢若是一界,那現實中便會誕生這樣一界,這一界既是虛幻亦是現實。”孟極仙君待得曦日仙君接受了這一事實後繼續說。 “你在如今所見的這一墓碑,不過是你念頭裡對這位莫惜姑娘的思念,你想見她,但你也知道這一夢是凡間的一個輪回,這位莫惜姑娘不可能會等到你再回來見她的,她在你夢中隻是一個凡人罷了,凡人壽命不過幾十載,在你創造的夢境裡,幾十載後這片青山猶在但早已物是人非了。” “如果我最初的夢是在仙界呢?”身後的墓碑化作一片散去的黃沙消失在小青山上,曦日仙君想要伸手去抓,卻隻是抓了一空。 “如果仙君最初的夢在仙界,莫惜姑娘的結局或許不會如此,但仙君也明白,仙界壽命無盡的莫惜姑娘和凡間的莫惜姑娘不一樣,所以哪怕仙君再向我取一株入夢香,無論那人多麼像莫惜姑娘,也隻是另一場夢罷了,縱使是另一個壽命無盡,通天徹地的仙君,那也隻是莫惜姑娘的替代品,是假的。仙君若是遺憾,不如問自己,夢中的莫惜姑娘是以哪位姑娘為原型,被入夢香塑造在你的夢中的呢?” “現實中的莫惜?” 孟仙君沒有說,入夢香所締造的這一片天地,會因為曦日仙君的夢醒而消散,換一種說法來講,曦日仙君夢醒的那一刻,相當於親手毀滅了這一片夢境,入夢香的作用是讓一個夢變得真實,但是正是這份真實恰恰才是夢的結局。沒有點燃入夢香的夢是虛幻之夢,虛幻意味著無限可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虛幻的夢中曦日仙君的確可以,輕輕鬆鬆將夢中的一切維持在原樣,連時間都可以輕鬆停止,言出法隨,隨意操控夢境,但這樣的夢沒有真實感,很快就會讓人乏味無趣,隨後夢便會醒來,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那般。 而對於真實之夢來說,入夢香被點燃的那一刻,虛幻便會降臨在真實,夢境便會被定格,就像曦日仙君在夢中夢見一座小小的青山,那麼在遙遠的虛空中真的會出現這樣一座小青山,真實之夢的邊界便是入夢香的邊界,曦日仙君夢見那一條小河,他沒去過京城,便不會有那樣一座京城,所以才有漫漫黃沙化作這方天地的盡頭,他不想夢中的戰爭收割去所有人的性命,所以戰爭才會結束於一紙城防圖的出現,但是真實之夢不會真的如他所願,他化作那一隻棕色小鳥,成為了真實之夢的一部分,所以它隻能看著熟悉的村民戰死沙場卻無能為力。 他想再見莫惜姑娘一麵,卻隻剩下那一座孤零零的墳塋,他覺得莫惜姑娘應該有一個更好的結局,所以才會有李大牛立下的那一座墓碑,隻有這樣的結局才算是給莫惜姑娘一個歸宿,這是他在真實之夢中唯一能做的事了。 孟極仙君看著悵然若失的曦日仙君,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兩人就這麼沉默著。 “那個傻小子的名字沒刻在墓碑上,可我卻想起來了。”曦日仙君沒有回頭,隻是看著遠處的萬裡黃沙,那裡依舊沒有盡頭,那個李大牛就是在某一天消失在了裡麵。 孟極仙君不禁好奇,追問道:“是什麼?” “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