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有多久?” 尚青衣睡眼惺忪,一陣濕潤的涼風拂麵,才讓她精神了許多。 “兩個時辰多一刻鐘,還不算晚。” 尚青衣有些懊惱的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責怪自己睡了太久。而後抬頭看了一眼將要離開的雲裳,剛剛濕潤的風就是雲裳喚來讓她清醒一些的。 “不妨事的,龍安的雨還未停。在外麵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吧,我說了,還不算晚。” 雲裳走到石桌前,將那早已經的冰涼的茶杯拿在手上,屈指一彈,一陣熱氣升騰,轉過身來時,杯中已經多了一杯溫熱的香茗,隨後將香茗遞給了尚青衣。 “暖一暖吧,千織坊還有客人,我就先走了,晚點再見麵吧。” “好。” 尚青衣捧著溫熱的茶杯,感受著來自香茗的溫度,而後輕輕的抿了一小口,淡淡的苦澀中伴隨而來的還有一絲絲清甜的味道,杯中一朵乾癟的小花也隨著茶水的浸潤舒展開來。 “該去看看了。” 尚青衣將允諾給墨歡兒設計的《月色雲山圖》圖樣收好,而後將那杯香茗飲下,獨留一朵小花留在杯底。 沿著連廊一路走著,連廊外的雨絲也逐漸傾斜著打在青石小路上,也讓溫度下降了幾分。 一刻鐘前,墨歡兒蹦蹦跳跳的從連廊來到前院,待得她回到千織坊時雲軒依舊在門前思考著那名為“裁雲一夢”內涵。 淅淅瀝瀝的小雨,卻也將墨歡兒攔在了這裡,若是她還小些時或許會很開心的在雨天踩水,可如今她雖活潑了一些,卻也還不至於去街上踩水玩鬧。 或許尋常女子做此事也還尚可,可落在她的身份上卻是失了她世家子弟的風範和貴族的禮儀。 耐不住性子的墨歡兒隻好把目光落到了還在一旁出神的雲軒身上。 出於某種世家之間莫名而來的攀比之心,儒雅隨和的翩翩公子和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的風格占據了皇都之中很大一部分比例,而這些人又多是世家之中年輕一輩的掌權人,以至於他們的氣質上反而沾染了幾分久居高位的威嚴,哪怕他們再想表現得親民一些,骨子裡那種高高在上的情緒卻是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他們的臉上往往會帶著一種好像掌控了一切的表情,可實際上能在自己麵前時還保持著一副儒雅隨和的樣子的人並不多,更別提在她的兄長麵前了。 這些人多數隻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年輕一輩二號人物罷了,真正將君子風範表現的淋漓盡致的唯有那些被默契的內定為下一任家主的天之驕子,而這些人又有著他們自己獨特的小圈子,她的兄長便是這類人的其中之一。 可雲軒不同,在他的身上,墨歡兒隻能察覺到一股很純粹的,“書生”氣息,濃鬱到墨歡兒情不自禁的喊出了這一類人的另一個稱號。 “書呆子。” 實則以她多年的看畫本和唱詞的經驗來看,這些人往往還有些共同的特質“榆木腦袋”,“木頭腦袋”,“一根筋”之類的“美稱”。 雲軒愣了一下,也才意識到墨歡兒不知何時來到了千織坊的前廳。 至於那“書呆子”的名號,是個讀書人大抵都有過,以至於他也並不在意就是了。 “歡兒姑娘?若不介意,學生這樣稱呼可好?” 那小夥計招待時,雲軒自然也是在場的,所以對於眼前人的稱呼,稱呼其為“歡兒姑娘”或許並非冒犯。 墨歡兒聞言,隻是秀眉一挑,忍不住說道:“沒想到,你還蠻機靈的嘛,能記住本小姐的名字。” 雲軒淡然一笑,:“姑娘說笑了。” “你是怎麼找到千織坊的?” 盡管尚青衣在別院裡找了個中聽的理由來解釋,可現在自己若是想和這個書呆子聊聊天也隻能問這個問題了。 雲軒聞言,卻是有些羞澀的一笑,抿了抿唇說:“因為這裡很特別,很素凈,而我不喜喧囂,那日剛好來到這裡,隻想著來看看,沒想到小小的店中竟然別有洞天,店中展示的成衣和尋常市麵上的成衣無論是衣料的編織手法還是花紋圖樣都是別具一格的。” 如果拋開韓衣的死和那一封信之外,這的確是雲軒本來的想法,他很喜歡白衣,除去一些特殊的場合之外,白衣一直是他的不二選擇。 墨歡兒見著雲軒那略有些羞澀的表情,雖然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問題為什麼會讓這個書呆子臉紅,可這樣一個謙謙君子一樣的人,在自己麵前臉紅可還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 這廝一身白衣裁剪的寬鬆僅有腰間的一根三指寬的玉色腰帶斜斜的係著,身上隻有少部分淡藍色的裝飾,手上的折紙扇雖然並攏可她還記得上麵是一幅墨色山水圖,持扇的手骨節分明卻恰到好處,整個人的氣質好似如沐春風般的和善。 明明同樣是一身白衣,偏偏穿在自家兄長身上的那一套卻好像是一個萬年大冰塊一樣,往那裡一戳幾乎要把生人勿近寫在了臉上。 掐指一算,龍安的世家小姐公開表示過喜歡自家兄長的不說有十家,七家八家也是有的,有的禮物都送到自己這裡了,也沒見幾個人能跟自家兄長說上幾句話。 這種情況落在世家子弟眼中,男子自然是嫉妒的很,恨得牙根癢的人不在少數,可女子偏偏最喜歡冰山美人這一款,更有甚者還會借口來找自己,實則順路來欣賞兄長的美顏,以她們的身份,自然不會空著手來,那位寵妹妹的兄長也樂得開心有人來投喂一下自家貪吃的妹妹,雖說有出賣自己美色的嫌疑可誰讓自家妹子貪吃呢,當哥哥的難道這點覺悟都沒有麼? 墨歡兒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給老哥洗腦了一番,才心安理得的收下那些糕點。沒錯這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一想到這張光風霽月的好麵容若是在市麵上流行起來時,不知道又要掀起什麼樣的熱潮,墨歡兒甚至有些激動,此時和他打好關係說不定又有糕點吃了。 “不錯,不錯,竟然和本姑娘的眼光一樣毒辣,今天本姑娘開心,就做主送一件衣服好啦,說吧,你喜歡哪一件?” 一想到未來可能的種種禮物,尤其是書呆子的胃口都很小,那麼多糕點還要等到發黴不成?墨歡兒情不自禁的拍起手來。 “可是某人連上一件浮浪停雲還沒付錢呢,若是見到一個就送一件,我的千織坊可就要關門大吉了。” 尚青衣伸手在墨歡兒的額上輕輕的敲了一下,將她的話頭打斷。 “哎呦,青衣姐姐,我就是說說嘛。” 墨歡兒沮喪的低下頭,一副認錯的模樣卻又小心翼翼將同情的目光瞟向雲軒,她順水人情的小算盤算是打空了。 二人的目光交匯,尚青衣隻是輕輕的瞪了一眼墨歡兒,後者賭氣的偏過頭去。 “海中月和浮浪停雲是一套成衣,隻可惜若是被你的兄長看去,他隻怕是要被抄家。” 尚青衣輕輕的瞥了一眼墨歡兒,她的小心思在自己麵前分明就是一眼就能看穿。 若是在寧安郡主的生辰宴上,墨歡兒領著雲軒一人身著浮浪停雲,一人身著海中月,恐怕會連郡主的風頭都搶去吧,這倒不是這兩件衣服的功勞,反而是墨家墨歡兒疑似尋了夫君這一話題。 除非有人傻到看不出來,浮浪停雲和海中月是一套成衣。 “千織坊這裡可接受定製成衣?” 雲軒想了想,目光卻一直落在那一件“裁雲一夢”上,而後問。 尚青衣嫣然一笑:“當然,隻是依我千織坊的規矩,無論是定製還是購買,都不以金銀來往,而是以物易物,不知公子可能接受?” “當然。” 雲軒點頭應下,心中卻有了幾分答案。 “雲公子來龍安,恐怕不是遊玩那麼簡單吧,想必是為了初春的殿試考核吧,秋闈曾有一人缺席了會試考核,可那人卻手捧一卷詩文求見,尚書大人欣賞此人心性非凡又膽識過人,二人相談甚歡,上書三封特批此人會試第三。” 雲軒了然:“天機之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果然名不虛傳。” “那麼青衣便以此次的春闈做注,便賭這春闈雲公子能否爭得狀元之位,而這賭約的見證者便是這墨姑娘,如何?” “這賭約倒是有趣,書生在此便應下了。”雲軒淡然一笑,這本就是他的意思,寒窗苦讀十載如今這春闈近在眼前,他又哪有退縮之理,不然他又如何敢去見那尚書大人呢。 二人三言兩語便定下了賭約和賭注,而墨歡兒也在稀裡糊塗中成了這天機閣與新科狀元所做的第一筆交易的見證者。 隻是她並不知道今日在千織坊中發生的事在未來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雲公子可想好了那件成衣的名字?” 末了,眼見著龍安街上的雨絲漸無,幾人也到了分別的時刻,墨歡兒依舊活潑的跑出了千織坊,那些暗中等待的護衛也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 千織坊中,尚青衣和雲軒對視了一眼。 “名字?便叫搖落月吧。” “搖落月,倒是個風雅的名字。雲公子可對款式風格有什麼要求?” “便照著‘裁雲一夢’定製,如何。” “不無不可。” “可要定下紙麵契約?” 雲軒再度看了一眼那“裁雲一夢”,看著似笑非笑的尚青衣問。 “要有公子記下便好。” “善。” 雲軒的身影消失在了龍安街的盡頭,尚青衣轉身看了一眼那件半成品的“裁雲一夢”,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裁雲一夢搖落月,落筆千載難成書。” “你當真不是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