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站在岸邊時,向河水望去,河水中是你的倒影,可當你踏進這條河時,倒影才會破碎。” “因為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當我望向河水時,泡影已經遠去了對麼?” 銀發女子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指向少女的胸口:“不要過分相信你所看見的東西,因為你不知道那是否是幕後的人想讓你看到的。” “也包括你麼?” 尚青衣伸手觸碰到銀發女子冰涼的指尖,一瞬間心頭一閃而過一絲顫動,莫名的熟悉感從指尖傳遞過來。 “當然。” 銀發女子默默的注視著雙眼泛紅的尚青衣,她不知道對方在那一滴血液之中看到了什麼,可尚青衣眼底的淚花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們認識麼?” 尚青衣好奇的伸手觸碰了銀發女子的臉,對方並未表現出絲毫的抗拒,甚至連半分躲避的意思都沒有,這種毫無防備的接觸,是她從未經歷過的。 “認識,但不是現在。我們見麵的機會恐怕不會太多,也許你很快便會忘記我,不過隻要我還記得就好。” 銀發女子握住尚青衣的手,:“這話也同樣適用於你和雲家小子,也許有一天你們會忘記彼此,也許是因為某種契約,總之,你們都有忘記彼此的可能,也可能隻有一方記得彼此,你應該明白何為遺忘。”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尚青衣下意識的鬆開了銀發女子的手,她的心思有些亂,她能感受到銀發女子的話滿是真誠,隻是對於對方神秘的身份,總歸是有些困惑。還有她最後的一句話,真切的刺痛了尚青衣唯一的弱點。 忘卻。 我怕我忘記你,我怕你忘記你,我怕我忘記自己。 忘卻了一個人,是不是意味著將那人永遠的殺死在了記憶裡。 年關將近時,尚天郡的府城來了一班戲臺子在城中的戲園之中表演了一出戲,是一個文弱書生與扇中精怪的故事。 扇妖寄托在一柄畫著典故的紙扇中,書生一身清貧卻在路過一個扇麵小攤時停下腳步,攤主神秘一笑,卻是像書生介紹起了諸多扇骨,唯有最後一柄攤主隻是搖了搖頭,:“此扇不賣,隻送有緣人,公子若是喜歡拿去便好。隻是有一日公子若是覺得與它無緣,不要阻攔我收回便好”書生一時好奇,便追問何為有緣無緣,那攤主一笑回應道:“若是無緣公子自會知曉。”那書生遲疑片刻,卻是欣然收下了這奇特的空白扇骨,帶走的還有一張空白的扇紙。 書生親手為那空白紙扇繪製了一副圖,是一妙齡少女,亭亭玉立,夜半書生伏案睡去,換醒扇中沉睡的精怪,精怪化作少女模樣現身,而後投身進入書生夢中,待得書生夢醒時分,看向紙扇上的少女,以為神異。 書生對少女一見傾心,一時之間茶飯不思,隻求夢中再與少女相見,扇中精怪唯恐書生熬壞了身子,隻好入夢相約願與書生京城見,待得書生金榜題名時便是二人相見之日。此後書生勤於學業,心生懈怠之時便取出紙扇摩挲一番,而後繼續苦讀。書生進京趕考,卻見同行之人驚嘆書生何時買了一柄新扇子,書生才留意到這紙扇仍然如初,扇上少女愈發栩栩如生,並未磨損破壞。書生笑笑應付同行好友,卻是好奇這紙扇來歷。 金榜題名本就在意料之中,書生站在榜前,如願以償。逃離人群之外,卻無意之間瞥見一少女,隻有三分眉眼相似,隻覺眼熟。時值梅雨季節,書生在書箱之中尋到那紙扇,雖被雨水打濕卻並未將字跡暈染,唯有紙扇之中少女的畫像被暈染,再加上紙扇邊緣細微的磨損,書生隻當是尋常並未在意,書生看著紙扇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少女的臉,卻也突然驚醒自己似乎許久未曾做夢了。 又一年書生平步青雲得朝中大員青睞,定下婚約將獨女許配給他。郎才女貌,一見鐘情,書生隻覺少女幾分眼熟卻不知從何想起。春去秋來,直到與妻子閑談時才說起曾在夢中見過書生,也算是緣分使然,書生聽聞隻覺有趣,卻又有幾分遺憾,朝中瑣事紛紛擾擾,書生已經許久未曾做夢了。不承想夜裡書生便做了一夢,一中年男人站在他的麵前說到有一物遺落在其手中,不日便會取回,而後再也不會入書生的夢。書生醒來好奇這遺落之物是何時,卻被下人伺候著梳洗,打斷了思索。 待得書生早朝歸來時,卻見發妻正在擺弄一精致的扇骨,扇骨微涼,似乎是玉片,書生隻覺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妻子詢問,為何不在提筆畫一副扇麵在上麵,書生卻好奇這扇骨從何而來,妻子卻笑道,這扇骨不一直都在書生的書房之中。 書生打量扇骨,接過手中仔細查看一番,隻覺這扇骨上本應有著一副扇麵,如今想要補全卻不知畫些什麼好,隻好將那扇骨收起。 又五年,書生和妻子已有一子,幼子頑皮偷偷跑到書房玩耍,卻無意之間翻到這奇異的扇子,對著扇子喃喃自語,拿在手上玩耍,卻見扇子跌落在地,落入塵土之中,摔了個四分五裂再也難以復原,幼子惶恐不知所措,碎片收起卻是偷偷扔進了灶火之中,許久過後卻未見父親追究,隻留下一片扇骨,串了一截紅繩做了一個平安符,帶在手上,夜半時刻扇中精怪再次被喚醒,隻是少女身形虛幻,殘缺不堪,幼子也不害怕,與少女攀談,少女並未多言,隻是給幼子哼了一首歌,便消失不見。 翌日,幼子哼著那歌謠擺弄著手上的平安符獨自玩耍,卻一腳踩空摔破了手掌,折斷了那最後的扇骨,血沾在平安符上,書生隻覺平安符上沾染了草屑泥土和血液,甚是不吉利,便命下人將那平安符燒掉。 雨幕之中,乞丐站在草木灰堆之中拾起一枚平安符,吹去塵土擦擦灰塵,卻見那平安符材質奇特入手竟然有些微涼,中心卻有一暗紅色痕跡。 “老先生,我願買下你這平安符,不知三兩銀子可好?” 老乞丐警惕的看了一眼麵前的人,衣著華美,氣質不凡,便隨口一句“五兩。” 那人也不惱,伸手取出五兩銀子,想要接過那平安符。 “這是玉符嗎?” 老乞丐咬了一口銀子隨口問道。 那人悠悠嘆了一口氣:“骨符罷了。” “你為何願意出五兩?” 老乞丐將信將疑的撇了一眼那人。 “因為這是我一好友的遺物,早些時候遺落了,如今失而復得,倒也值得五兩銀子。” “十兩。” 老乞丐眉毛一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好。” 那人依舊不惱,隻是這次卻不容分說的接過了那骨符。 老乞丐轉身離開,那人才悠悠開口。 “將你送出時,你說與那人有緣,如今將你取回卻是花了我十兩銀子,我這精明的商人倒是敗給你了。” 輕輕摩挲著那骨符,那人又開口。 “以往將你收回,至少你還算是個扇骨,兜兜轉轉如今卻是變成一枚平安符,這下倒是有些不好賣了,真是讓人為難啊。” 那人取出一截紅繩,穿過骨符,才慢悠悠的撐開紙扇離去。 “若是將你記在心上,便可水火不侵,如今你卻隻剩下了這小小的一片,可惜那紙妖了,輸得好像比你還要慘一些,你這一次倒是害死了一個無辜的紙妖,讓人有些頭疼啊。” 那人翻開一本書冊,思索一番提筆寫下一個數字,三千一百零七。 而那數字的上麵,也同樣是一個的數字,不過並無一個超過三千一百零七。 一個生意慘淡的小攤前,一個瘦弱的年輕人,站在了小攤前,拿起一枚骨符便問道,:“多少錢。” 攤主隻是一笑:“此符不賣,隻送有緣人,公子若是喜歡,拿去便好。” 那年輕人遲疑了片刻,從懷裡摸出了三個銅錢,放在了桌子上,將骨符戴在了脖子上。 攤主翻開書頁,在上麵寫下了一個“一”字。 “希望這一次,你不會被人遺忘了。畢竟,死亡的滋味並不是那麼好受的,罷了,還是下次再問吧,下次再見是九年,還是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