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了,迪穆裡埃,迪穆裡埃·安伯斯……你看上去要比之前還要精神。” 對於尤利西斯的陰陽怪氣,迪穆裡埃就如同二十年前那樣采取無視態度,他一進入熟悉的內廳便拉起長弓,陰暗的內庭並不會乾擾精靈敏銳的視覺,他抬起目光,捕捉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第二層之主,獅主尤利西斯看似安逸的橫躺在自己的王座上,他用手指將那頂褪色的王冠挑起,將它旋轉起來,好像他對此不屑一顧,他那雙金黃的漂亮眼睛正看著他許久未見的朋友——許久未見,關係卻更加親密的朋友,那雙有著豎瞳的眼睛正饒有興趣的盯著迪穆裡埃看,他一刻不停的在搜索著他身上的變化。 迪穆裡埃沒有直視他的目光,他知道,第二層之主的眼睛有特殊的魔力,他會給那些追求這一層級珍藏的人下暗示,讓他們永遠沉浸在這片充滿寶藏的國度中,讓他們徹底迷失在這已經失去鍍層的森林中,死去的人如果沒有被及時找回屍體,那麼他們便會永遠的變成供養第二層的肥料。 他慢慢走向第二層之主,他低著頭,開始回憶那些他進行了無數次的戰鬥策略。 雖然那些策略至少都得有兩個人以上。 尤利西斯是新人殺手,尤利西斯戰鬥時就像玩弄獵物的野獸,他的殘忍與狡詐讓許多冒險者止步於當時的第一層,可是獅主的努力終究隻是有限的,高價的藝術品最終吸引了更多的冒險者,即使每人拿走一塊碎片,也能在短暫的時間內將森林和城堡清掃個一乾二凈,尤利西斯針對穿越者的憤怒也愈演愈烈——至少,這使得迪穆裡埃懂得如何戳他的痛處。 “我身上的變化暫且不提,尤利西斯,與其緊盯著我,為什麼不環繞四周,看看你的國度呢?如果我的記憶還算準確,那麼這地方確實比二十多年前要破敗更多。” 獅主的嘴角迅速垮了下去,又迅速地抬起到一個危險的角度,獅主皺起眉,露出一個兇殘的笑容,他的兩顆尖牙閃閃發亮,他的聲音愉悅,卻帶有明顯的壓迫感:“迪穆裡埃……我曾經評價卡納,認為他傲慢且無知,可是現在看來,你要比他更甚。” 迪穆裡埃不緊不慢的拉起他的長弓:“畢竟我們是朋友,親愛的尤利西斯,我更甚的不止有傲慢與無知,說不準我還能一個人破了我們創造的記錄——我是指最快殺死尤利西斯的那個。” 有效的挑釁,僅僅一下眨眼的時間,尤利西斯俊美卻充滿憤怒的臉龐就出現在了精靈麵前,他抬起弓阻擋對方的攻擊,並適時的發動位移魔法拉開與尤利西斯的距離。 尤利西斯生氣了,非常顯而易見的,那一擊雖然沒有擊中他,卻將那墻壁直接擊碎,磚塊和泥土從墻麵上滾落下來,迪穆裡埃挑起眉——這一下響徹整個內廳,尤利西斯還是很強大,僅僅需要一拳就能做到如此地步。 先別急,他們都不著急,尤利西斯被激怒了,但是他僅僅隻是用了拳頭,迪穆裡埃也隻是在用弓進行防守,他們都在判斷對方的實力,根據自己所見去認知對方現在的狀態,從而判斷出地下城現在的狀態——這是一場致命的邀約,雙方雖然都有致對方於死地的意圖,卻並沒有把這當成一場真正的殊死搏鬥,他們更像是在用弓與刀進行交談——依靠戰鬥進行的交談。 對付尤利西斯不能與他湊的太近,可是這家夥又靈活迅捷到可以避開他的箭,尤利西斯恐怕也因為他那由足夠魔力驅使的位移魔法而感到頭疼,他不斷的移動到漆黑的宮殿各處,可他自己也總是找不到機會準確的射向尤利西斯的胸口或者腦袋,尤利西斯也試圖用拳頭直接打碎自己的心臟,可是他卻也總是無法得逞,因此他們兩人很快都失去了耐心—— 他們適當的拉開距離,迪穆裡埃一點氣都沒有喘,尤利西斯更是依舊堅實的站立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上,他歪了歪腦袋,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許多冒險者因為這樣的假象誤以為尤利西斯是個傲慢的家夥,由此想要利用他偽裝出來的傲慢攻擊他,可是迪穆裡埃擁有很多次殺死他的經驗,他明白這家夥的狡詐之處。 狼為了讓人放鬆警惕會假裝睡覺,熊為了殺死人類,可以裝作毫不在意人類的存在,尤利西斯看似對他的存在無所謂,可是迪穆裡埃卻始終和他保持距離,他們雙方都很警惕,時刻提防著對方做出更多的舉動。 尤利西斯凝視著迪穆裡埃的眼睛,迪穆裡埃看著他的,他們的魔力在空中交織,魅惑魔法與反魅惑魔法在每分每秒中發生,迪穆裡埃不僅要注意他的眼睛,還要注意他的動作—— 就在這一刻。 弓與刀在同一時刻出現,它們的主人在這一刻神經緊繃,他們注意著對方的動作,如此仔細,以至於他們連對方要在什麼時候攻擊的意圖都完全預料到了。迪穆裡埃迅速從背上的箭袋裡抽出數根箭,將弓拉滿向上,他的手鬆開,於是那些箭就以預定的路線朝著獅主襲來,獅主以驚人的速度閃避,那些箭順著他的身體線條掠過,迪穆裡埃則在不停止射箭的情況下不斷的與尤利西斯保持著距離。 有那麼一瞬間,尤利西斯幾乎已經用他的兩把短刀逼近迪穆裡埃的喉嚨,但是很快迪穆裡埃便如同鬼魅一般消散在了空氣中,尤利西斯不屑的冷哼:精靈的本質,他又立刻念誦出咒語阻止迪穆裡埃繼續前進,可是這小子的速度比他二十年前快了簡直不是一星半點兒,尤其他還是蒙受第一層照拂的家夥——這讓尤利西斯立刻理解到一個事實,他大概是贏不了了。 是的,盡管人還是二十年前那個樣子,他的招數,他的行為軌跡因為沉睡與數年前並無不同,但是他的實力卻強大到了詭異的程度,尤利西斯很清楚這詭異的原因——至少在整個地下城,比他更清楚的隻有貓頭鷹女主人和最底下的那家夥,他讓迪穆裡埃到這裡來的原因也不過是他想要了解更多。 但是迪穆裡埃的實力,他想告訴他的事實便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強大到了何種地步。 他被一支箭刺傷,那是箭頭有著迪穆裡埃鮮血的一支箭,他被刺入的瞬間就被巨大的相斥魔力逼出一口黑血,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手心的血液,他抬起頭,卻也在對方眼中捕捉到了相同的情緒。 他用眼睛詢問,你也不知道你強大到了何種地步嗎? 迪穆裡埃用眼神承認了這個事實。 ……自己第一次被他們殺掉,那個叫做卡納的小耗子和迪穆裡埃就用了相似的戰術,可是那時這種箭頭僅僅隻是乾擾到了他的魔力運行,卻沒有達到致命的程度,他畢竟是第二層的主人,即使生前是人類,他的魔力量也不是區區精靈的一點鮮血就能嚴重乾擾的。 那麼,這家夥的魔力量為什麼這麼巨大呢?即使是經歷了那場災厄? 他因為某些事情背後仿佛黑洞一樣深邃幽暗的真相感到些許的恐懼,他又因為恐懼而發笑,獅主尤利西斯的額頭冒出冷汗,他單膝跪在地上,體力不支,甚至需要靠 可是他爆發出陣陣笑聲。 迪穆裡埃依舊在原地警惕著他把架在弦上的箭對準大笑的尤利西斯,憑借他對於尤利西斯本人的了解,他知道,尤利西斯即使了解到他現在的強大,也不會輕易放棄一場戰鬥。 “嚓——” 下一秒,獅主的金發擦過了他的臉頰,鮮血順著脖頸滴下,他並未猶豫,在躲閃過著致命一擊後迅速啟動位移魔法,他退到尤利西斯身後,然後抽出三支沾滿自己血液的長箭,拉弓,射向尚未來得及沖向他的獅主。 “嗖——” 隨著利刃刺入肉體的聲音被精靈的聽覺捕捉到,他看見獅主被箭牢牢釘在了墻麵上,他的魔力讓獅主再也無法動彈,他的魔力渴求著獅主體內的魔力,它們開始撕咬著獅主的肉體,被箭分別刺入左右手腕和脖頸的獅主流下更多鮮血,可是他毫不在意。 獅主抬起頭,咧開了嘴。 “殺死我的可是卡納,迪穆裡埃,你的箭隻是將我釘在了墻上,而真正殺死我的,是他的劍。” 尤利西斯譏諷道,他時刻防備著精靈難纏的高速射過來的箭,那些箭頭上麵是什麼東西能造成什麼樣的效果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家夥二十年前就格外難纏,他本著第一次遭遇高精靈的好奇心嘗試了一下,結果就被活生生射成了刺蝟,而今天的迪穆裡埃顯然還沒有用全力,如果他真的施展了自己全部的能耐,那麼自己即使動了真格也未必能給他造成什麼致命傷。 舊日的景象在剛剛廝殺著的兩人眼前閃現:那時高貴的精靈僅僅因為一夜的暢飲便和名不見經傳的劍士卡納前往挑戰第一層,緊接著新人殺手尤利西斯被五分鐘內擊敗的新聞就傳出,新人殺手麵子上過不去,接下來的一個月讓所有新來的冒險者見識了一下不是所有人都能把尤利西斯當成史萊姆一樣毆打。尤利西斯從此便對精靈再沒有好感,但是拋開事實不談,迪穆裡埃這個人他還是欣賞的。 他很喜歡這家夥身上那股倔脾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也很欣賞他自己的生活都過成那種慘樣還要護著別人,更何況那人本就有他既定的命運。 他虛弱的抬頭,看向逼近的迪穆裡埃,他有點好奇,這家夥的箭並沒有特殊的符文,無法順利殺死尤利西斯,尤利西斯本人好奇年輕的臭臉精靈會怎麼做。 他停下腳步,迪穆裡埃看著尤利西斯開始逐漸渾濁的雙目,平靜的說道。 “沒錯,我承認這是事實,但是獅之主啊——” “我已經將箭釘在了你身上,根據你之前那麼多次被我們殺死的經驗,你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於是一把匕首,一把鋒利的,卻顯得那樣違和的匕首被握在了迪穆裡埃手中,他絲毫沒有猶豫,將那匕首利落的刺下,於是那樣怪異的匕首穿透了獅主的心臟。 獅主驚訝的眨眨眼,早已習慣的疼痛並沒有使他更痛苦,相反,他仔細看著這熟悉的物件,他從中捕捉到了熟悉的地方。 他在回憶中翻找,緊接著他認出了那把匕首:它曾經屬於一個整體,那個整體幾十次劈開自己的胸膛,劃開自己的喉嚨,那把劍讓地下城之主們苦不堪言,讓他們的魔法防禦如同薄紙一片,而他最後一次看到那個整體,是在漆黑的龍血中。 即使是在腐蝕萬物的龍血裡,它似乎依舊保留了一部分殘片,使得迪穆裡埃把它做成了一把古怪的匕首。 他扯出一個微笑,然後慢慢停止了呼吸,他的雙目徹底失去了神采,可是他至死都是想笑的。 這把匕首,屬於那個倒黴勇者卡納的劍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