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見鱗尊者誕育一子,是一女嬰,取名為丹舟,養在三危界的南即山上。 三危界是四矞(yù)的神域。 丹舟自記事起,就從未走出過南即山,沒有外人見過丹舟的真容,隻有一位神侍往返神山之中,照看丹舟。 南即是神域中一座浮山,高懸於天空之中,從遠處便能看到神山的影子。 南即山上的山峰之巔有雪終年不化,峰下平坦處有各色各樣的小花朵花終年不謝,粉紅暖色點綴於青綠之間。 丹舟的住處是嵌在雪山下的一座小神殿,像在雪山腳下一個洞口順勢建造而成,說是神殿,更像洞府,神殿的位置多處於寬闊平坦處,一般不會在高山陡峰下。 “洞府”的不遠處,有一架秋千從雲頭垂下,懸在平野的千嬌百媚之上。秋千上站著一黑衣女子,她的衣裳是曲裾形製,女子迎著風,來來回回蕩在和煦的風中。 她便是丹舟。 她從遠處看見照看她的神侍進了山,故意弄鬆頭上的發簪,待神侍走近,她將頭輕輕一甩,不著痕跡地將簪子甩入了漫山遍野的花草之中。 “定璉!我的玉簪子掉了!” 神侍原來就看見簪子落下,本打算不作理會,丹舟喊他,他無奈去尋。 定璉的脾氣不好,這也是為什麼丹舟父親有那麼多弟子,偏偏是他被差遣來照看丹舟的原因。丹舟沒有同伴,獨自生活在南即,因為孤寂,有些纏人,常常因為無聊而去打擾他,現下就因為丹舟教他變得暴躁,踏著沉重的步子,氣呼呼地走過去。 他的視線算不上清明,簪子掉在花草的莖葉間,還會教他看錯,隻能認真扒開花來仔細查找,這個時候的定璉就像一個讀書讀壞了眼睛的秀才,呆呆的。 定璉原本就心情不佳,找了不一會兒,耐心就消磨殆盡,他站直身體,一拳錘下,拳周帶著火光,眾花眾草被拳風帶著往四周倒去,繼而簪子便緩緩浮上空中。 定璉舉起右手,簪子便徑直飛到了他手中。 他臉上的神色已經見好,將簪子舉起以便丹舟看到,“我……” 才回頭便看見空中隻剩秋千在那處獨自晃來晃去,秋千上的女子卻不見了蹤影。 現下在南即山的範圍之中,他已經感受不到丹舟的氣息。 戲弄我! 定璉找到簪子才消氣,現下又生上了氣,頓時間,他周身燃起熊熊火焰,嚇得周圍的花草想躲無法跑,隻能盡力往四周傾斜躲避。 定璉進入南即山後結界薄弱,早有準備的丹舟便這樣出了南即。 在她的記憶裡,她就如同山靈一樣,生來便在一處地方待著,不能離開,對外麵的世界也肖想不得。 秋千是定璉架上的,用來給丹舟解悶,借些別樣的玩意兒,好讓她可以給他騰出些時間去修煉法術。 也正是借秋千的勢,她站在高處看到了山下不遠處的竹林。 “靈結霧繞竹,氣盛神仙穀!真乃寶地也。”丹舟遊走於林間,不禁感嘆。 她第一次見這樣的景象,目光流連於葉與枝的交錯之間,走著走著,不自覺跑了起來,伴隨著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此舉驚得林中鳥獸四散,過分的興奮,這使她看起來不太正常,哈哈。 竹樹枝葉茂盛,綠陰如蓋,區別於她以前長住的地方,這裡高樹成林,竹子樹的下半截沒有樹葉,茂密的葉子都長在了高處。竹竿像天柱一樣,撐起這方天地,搭就了四通八達並且敞亮的地下奇觀,日光穿過竹葉,或打在竹竿上,或落在地上,影影綽綽,與地上的枯葉形成另一方天地。 前方忽然閃過一赤色影子,不,像是棕黃色的影子,她慢下腳步來。 林間風冷,丹舟害怕有鬼,探著頭張望。 走了好一會兒,也沒看見什麼鬼怪,倒是看見一隻認識的,一隻小小的鳴蛇,好像是一條蛇不是一隻……如果沒有認錯的話,那就是鳴蛇,長著翅膀的綠皮蛇。 古籍中記載的鳴蛇是吞天巨蟒,丹舟所見的這隻……小,略小,拇指般粗細,除了有些小,其他體征都像鳴蛇,丹舟心想,應該是沒有長大的緣故。看它小小一隻,嬌俏可愛,看了歡喜,丹舟便試著去靠近,那鳴蛇卻怕生,先是繃緊身體,然後咻咻咻,幾下便沒了蹤影。 丹舟:“?” 這就不見了,丹舟呆在原地,它腳都沒有,咻咻幾下就不見了,是不是過於靈敏了? 方才稍稍不注意才教它跑了,由於十分喜歡小鳴蛇,丹舟有些不甘心,試著尋找,心想若是尋到了,就悄悄地遠遠地看著它不去驚動。 正當凝神尋找時,丹舟突然被一個疾馳而過的東西刮到臉,身體失去重心向後摔去,無疑,她會摔到地上,幸而一隻手將她扶住。 還沒有站穩,眼睛無意間瞄到了那龐然大物,似是什麼毛茸茸的東西。 再定睛一看,虎?! 一驚,身體便圓滑地轉到了扶她的神君的身後,畏畏縮縮地躲起來後,小心地探出眼睛來看。 原來是一隻體型較大的貍花貓。 貍貓的身體貼近地麵,重心在它的前右爪上,正準備向什麼撲去,體型之大,站起來能及丹舟腰腹處。 丹舟看著它被嚇得身體僵硬,心中咚咚咚地難以平靜,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慢慢挪著腳,不動聲色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後退著。 她怕貓,自己的真身就像一隻老鼠,天生受它的壓製。貓身上的紋理在丹舟看來是怪異的,還有貍貓的眼睛,看起來陰惻惻的,好像會隨時撲過來將你攔腰咬住,稍微掙紮就會被它撕裂神元。 防備著貍貓,丹舟一步步挪著腳步,待視線完全被遮擋住才將目光投向對她施以援手的神君,她弓著腰,把對方顯得十分高大。 她向後退了五步,視野稍微開闊了些,神君的全部背影映入她的眼簾——他外披黑色薄紗罩衫,罩衫上鑲著金絲繞就的花和竹影,薄紗透露了他內裡紅褐色的長袍,長袍上的神鹿正迎著腦袋,注視著開闊的天邊。 神君背影筆挺,不動如山,她躲在他身後,就覺得那大貓殺不過神君也不敢撲過來,很有安全感。 “若是喜歡,”他轉過身來,“便送與你。” “在神君身上好看些。”怎麼也不敢一見麵就要人家東西,她沒有對這身衣裳起非分之想,隻是好看,多看了幾眼,他如此一說,丹舟倒不好意思了起來。 但是神君說的是鳴蛇,並非自己身上的衣袍,方才丹舟看見的鳴蛇此事正繞在神君的手臂上。 隨著丹舟的目光,神君看向那隻貍貓。 貍奴原本就是在捕捉什麼,終於伺機而發,撲出去,不見了蹤影。 丹舟見狀,才心安,移開眼睛抬起頭,正對上神君居高臨下的目光。 丹舟窘迫,將他人置於危險前,心生慚愧,解釋道,“不是我膽小懦弱,我隻怕它,其他的我不怕!若神君有害怕的東西,丹舟擋在神君麵前還給神君。” 神君不語。 丹舟望著他,才看到他手臂上的鳴蛇,鳴蛇纏在他的手臂上,將他的寬袖纏成了束袖。 這麼一看,小蛇的軀體還挺長。 這小靈蛇很有狗仗人勢的氣質,有主人在身邊,它就肆無忌憚起來,作兇狠狀,對著丹舟吐信子。 丹舟哪裡會給它一般見識,整理了儀態,問神君:“敢問此處可是神君的領地?” “嗯。”這聲“嗯”很輕,輕得不像是在回答她,更像是稍微重一點的鼻息聲。 “擅自登門,丹舟冒犯了。”丹舟向神君作揖鞠躬,林子有主,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不曾見過其他的神仙,因而也不善於交流,書中是會這樣表達不請自來的歉意。 他不做聲,丹舟抬眼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鳴蛇,才將目光從鳴蛇身上移開去看他,一看又對上了他的目光,有一種被對方凝視的錯覺。 丹舟將頭低下,抬手作揖,補充自我介紹,“小神仙仙號丹舟,父親是見麟尊者,敢問神尊尊號是?”是哪路神仙?品階如何?孤身隻影,還是隻是暫時落單? 三危界的神座,其境界由低到高為士土,柳青,州皇,尊者,育帝,德祖到真人,真人羽化境界,十分強大,但是,真人不得自控,在打坐之間便消失在世間的可能是極高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過,三危界的神座不在意品階,像名字一樣,遇事的時候作為一個能力的代號,大概有一個概念,誰行誰上。 如今的四矞,育帝隻有霧旭長林的帝均、姚園的帝鴻兩位。 丹舟之尊號,實為其父所取,非上天所賜,聽上去像隻山靈的名字,她也曾一度懷疑自己能力難及神座之列,好在她從不在乎,因此沒有什麼壓力和焦慮的情緒。 微風拂過,青絲少許拂玉麵,神君回答,“散仙。” “哦,散仙……”她喃喃重復,繼而才反應過來,散仙?? 三危是神界,哪有什麼仙?難道這個竹林已經不在三危界了嗎? “散仙……額,散仙好啊,修行的是思想境界,丹舟亦是如此,莫看我……呃,但是瀟灑啊,所謂同道中人啊,或可交個朋友,閑來寂寞時,串個門下個棋喝個茶什麼的?” 說話間,她又想到,單靠她自己是走不出三危界的,哼,散仙,胡說八道啊這家夥,散仙怎麼入的三危神界! 哎?話說回來,或許是像她一樣的,是隻神裔廢物罷了,真謙虛。 神君無言,看著她又是若有所思,又是笑,又是皺眉的,也不打擾,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丹舟看了他一眼,又想:他這樣的,與外界沒有什麼交集,生得像個武神,說自己是散仙,或許隻是敷衍搪塞,應該隻有下屬,不交朋友。 他忽然將視線移開,轉身離去,衣袂輕盈,那衣角仿佛留念方才的位置,揚在他身後,襯極了他修長的身姿。 哎?怎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