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年紀,深山老林,是我所求。” 難得起早一天,隻閉眼摸到一處晨光,恰逢聽得遠山寺鼓鐘聲,清悠肅穆,神秘淡然……準準睜開眼睛,感嘆自然萬物,都按照其規律原則有條不紊、萬年不變地生長和運行著。 “自得其樂,所以從不感到寂寞。” 午後,秋千停下,握住繩子,向後大大的一仰,差點翻過身去…… 嚇了一跳,又傻傻地笑了起來,倚著秋千的身子,懶懶歪著。 準準看向自己的腳尖,那簡單素雅的繡花鞋鞋尖,上麵是淺藍色的薄紗,今日沒有戴簪子,隻是將剛洗過的長發全披散在身後…… 院中的花傳來一些清香,幾隻小蝴蝶飛過,小田裡的竹子“苗”是那種淺綠的顏色。 心情大好的李準準,又晃動腳腕,向後一退,又蕩起秋千,淺淺呼吸著,眼光開始柔和和朦朧…… 花叢中走出一人,秋千慢慢停下,與那人目光相對,仍似輪回、夢中,臉上還是溫柔、明媚的笑,竟癡癡地宛如夢中…… “邶易!”覺察過來,李準準從秋千跳下,笑容消失,沒有什麼好臉色,“你來做什麼?誰告訴你的?” 邶易僵直了一下身子,鬆開手掌,又似雲淡風輕地走到石桌旁坐下,隻是不說話,朝四周打量一下…… “你可真有手段啊”,看那人好整以暇的模樣,李準準有些著急,話罷又匆匆走進屋子,坐在床邊。 聽見身後腳步聲傳來,又下起身,下了床,不看那人,自向院子走去…… 於山間溪流彎腰洗了手,摘那秋千旁的小花,驅趕那明明“放生”又在草地亂跳的小兔,向池塘裡灑下“魚糧”,將藥草小苗摸摸、收攏……自顧自的玩耍、行動,完全不管身後跟著的人的存在…… 夜色快至,感覺腹中“咕咕作響”,又來到房中,在那“中西”結合的廚房裡忙活一陣…… 邶易坐在桌前,看見李準準端出食物,他覺得眼前的人好像一直這樣陌生,看見兩碗熱氣騰騰的麵,上麵灑著綠葉菜和火腿。 不由分說地拿起筷子,便要開動……飯食入口,他嘗不出滋味,想到那次片場那人利落撤走吃食的模樣,到底是什麼由頭讓她轉了心性滅了威風?自己也有這個福氣能嘗到她親手做的吃食。 “遠來是客,吃完趕緊下山,順便叫那多管閑事的人閉緊嘴巴,我不希望再有生人打擾!” 邶易握著筷子的手微微僵住,嘴中包著食物,微微鼓起的臉呆住,又沒有爭辯,俊秀的人此刻竟有一絲“萌態”。 “今天怕是回不去了,晚上天氣預報要下暴雨……”邶易笑道, “你這兒環境不錯啊”,邶易不看李準準奇怪的神情是驚是怒,忙說些有的沒的。 準準看向那平靜喝著茶水的男子,自己吃麵、取水。從來不知道他還有那樣“無賴”的一麵,至少這種略帶曖昧的無奈實在不該對著自己,隻是驚訝,又作雲淡風輕…… 準準側頭看過窗外…… “樓上有床,您請自便……” 邶易順著老舊的樓梯上了二樓,看見那素白“簾帳”圍著的小床,再往裡走,看見一些堆放的“雜物”…… 踩著的木板吱吱呀呀,房間“聲控”的燈亮起,望向屋頂青瓦投下的光,小床上放著一身粉色古裝樣式的衣服,衣櫃裡多數也是長裙、古裝……小心地在矮桌旁蹲下,邶易打量著那素白宣紙。 一張張,寫滿了同一個“字”,翻開一張,有一幅沒有完成的小畫,紙邊似有水漬…… “有夠幼稚!” 邶易嗤笑,又輕輕將東西放回原位,小心又別扭地下了木梯。 “樓上像鬼屋一樣,我在這打地鋪……” 李準準聞聲,背轉身不看他,又冷漠道:“那就自便吧!” 雷聲大作,準準抬眼看向窗外,眼眸一亮——山間要下雨了。一個寒噤,又忙跑出屋門,將那床旁曬著的“蔬果乾”抱到一旁…… 再進屋時,看見躺在床上的邶易,側頭打量著“落湯雞”的自己,似笑非笑,準準隻又沒好氣地上了樓梯,換了乾衣服…… 聽見木板“吱吱呀呀”的聲音,邶易忙閉上眼睛,裝作睡著的樣子。 準準脫下布鞋,一個翻身,便躺到床上,動作大的差點壓到那人臂膀,驚醒床上男子…… 錯愕的側過頭,隻見準準拍了拍手,房內“燈光”忽滅,一氣嗬成還拿捏得行雲流水般,剛一回神,邶易已經隻能借著外麵的光看到女子平靜的側臉,隻覺有趣。 “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嗎?陪你演戲陪你玩兒……”,準準平靜地扭頭,看向邶易那朦朧而精致的側顏,一時失了神,嘆氣道:“即使躺在一張床上,我對你,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邶易苦澀地一笑,未作爭論…… “聽,是雨聲……山間吹來的風,濕潤又還有泥土和竹葉的香味……” 黑暗中,兩雙眼睛發著光芒,四目相對不過片刻。 李準準又一下子起身,利落地翻個身,穿著鞋,屋內燈光又亮。 摘下隱形眼鏡,又從木櫃中抱出涼席,來回兩次,將枕頭、被褥都帶到席子上,又才“席地而睡”…… 屋內的燈不知什麼時候熄滅,兩人雖不說話,卻都未入睡。 “再多一點緣分,我一定認定,你就是蘇蘇了……”,李準準閉目,心內嘆息。 打著地鋪,背對床沿的女子似已睡著,又翻過身子,睡容平靜。 邶易看向窗外,雨聲漸小,那入睡的女子,終於收起棱角和鋒芒……輕輕挪動身子,嗅到被子有淡淡的清香,看見李準準那落在冰涼地麵的半截手腕…… 邶易知道再無可能,見過李準準那般爛漫好看的笑臉,堅強和安靜的模樣,全身心依附於自己的時候,似要據為己有,每每偏執;意亂情迷而隱忍克製的時刻,幻想真正的愛,讓人一起下決心麵對生活種種;在見到玉臣或是其他“意味不明”的接觸時,自己的暴躁和煩悶……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明明可以那麼近地許定終生,卻向現實低頭,愛意和關切或許寫在臉上,卻如流沙,再無法觸及—— 邶易伸出手指,借著朦朧夜色,就在空中,似摸到李準準那沉靜的臉,可她分明背對著自己,放下手臂,又隻是閉目,打量著房間上空,回想起這房間的構造,竟有些莫名的舒適和安心…… 清晨,院內傳來鳥雀嘰喳的聲音。 邶易隻一睜眼,似聞到輕風吹來陣陣花香,輕輕軟軟……又掃過屋內,空無一人,連地上的枕席也沒有—— 聽得某處響動,坐起身,目光掃過床簾後,才見到那人。 李準準穿著淡綠古裝,頭發上斜插著一根流蘇簪子,隨著手中的動作窸窣作響,這種聲音,他從來沒有聽過。 一回頭,明眸皓齒,對上半撐起身的邶易,隻凝視幾秒,準準又收回了精神的笑容,隻溫和淺笑…… “你收拾好就早點下山吧,我還有事,不送你了!” “你……不和我一起下山嗎?” “我為什麼要回去?”情緒已被點燃,對於這種不懷好意的造訪她不想有再多縱容,語氣已有不悅,“你在說些什麼?就憑你?我為什麼要和你下山呢—” “家裡……”,邶易被李準準的譏諷堵得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什麼家?這裡就是我的家!” 被點燃的情緒再也克製不住,準準眼眶微潤,又堅定道:“你覺得瘋魔也好,怎樣也罷!我不希望再有人來打擾我的生活……” “不是打擾,是關心!”邶易從床上起身,走到李準準身前。 不想說出更難聽的話,李準準又咬咬嘴唇,睜開眼睛,強撐住崩塌的情緒解釋著,“在這裡,並不是完全與世隔絕,在樓上沒見到手機、電腦嗎?為什麼要擔心我,就算是休養生息……怕我精神分裂?我不需要任何人懂,收起你們無畏的關心!” 邶易似有怒氣的眼睛對上準準濕潤的眼眸,心下一亂,又伸出右手,一把抓過李準準纖細的手腕…… “你也是念過書的,也該明白‘精神支柱’有多重要……在這裡,幻想也好,我覺得和自己心愛之人,活在一處……” 聲音哽咽,又甩開邶易的手,準準擦擦眼淚,滔滔不絕:“不管你是不是和別人一樣,對我這個‘怪胎’有什麼看法,都是多想……不要破壞我心中的美好,算我求你……” “求我?求我讓你繼續做夢、繼續……” “是!”斬釘截鐵地又打斷邶易,眼睛紅腫,隻盯著男子那同樣深紅的眼睛…… “你的出現往往提醒我夢想幻滅!”李準準怒目盯住邶易,一瞬間似乎真的除了恨意,再無其他,連先前那種悲傷都被淹沒,邶易看見這副麵孔隻剩那樣煩人的堅定,似乎又在告訴他自己有多被討厭。 邶易冷嗬一聲,又隻眨眨眼,說道:“無論你要用什麼樣的托詞……覺得自己多麼不倫不類,或者你就認為自己是個禍害,也不要禍害別人了……”,邶易停頓,又執拗道,“不是這個意思…我認為你宜室宜家!能造出這樣的房子,也真的好厲害!” 準準忽覺好笑,冷嗬一口氣又隻垂眸,心裡泛起些許苦澀的波瀾,綿延著又復平靜,隻盯著邶易,也忍住任何委屈的可能,緩緩道“你知道,在你最風生水起的時候,在你那段時光裡——我在乾什麼…是什麼模樣嗎?”準準嗤笑,無力轉身“我不是現在這麼好看的。你的喜歡或許情有可原,我的喜歡——” “你是認為我見色起意,非你這副皮相不可?”邶易質問。 “是!難道不是嗎?說那麼多沒用的乾什麼!”準準語氣堅定,盯著那人的眼神忽一瞬慌張,聯想到自己幾年前的模樣,實在是有夠糟糕,心忽然像潑下一盆涼水,冷得發顫,更因為自己那難言的苦楚歲月,拖拽的不僅是平庸和難看的皮囊,還有抑鬱病態的靈魂。茍延殘喘至今,堅定和執著的東西,近在咫尺,卻又那麼蒼白…… “你現在這麼胖—”,邶易莞爾,見那人呆呆的樣子又生了逗趣的念頭,“漂亮女人我見得會少嗎?” 準準聞言睜大眼睛往自己腰上一看,又心想自己就算是肥也是別有姿色,何需任何人說三道四,包括眼前這個傻子。又破涕為笑,道:“謝謝你,邶易!你的心意,我也總算明白……就算全世界都當我是個瘋子,有你不這麼認為,而且你又是……”,準準停頓,那個名字,即便沒有說出,也帶給自己那樣的希望和甜蜜,“總之,謝謝你!” 邶易聽見李準準的感謝,倒是灑脫和真誠。 “你知道‘女為悅己者容’嗎?我也會精精神神、漂漂亮亮的生活,有說有笑,像個普通女生一樣,隻是,我的‘悅己者’——不是你,你也見不到,並不是沒有……要結婚,我也有的是人選,不勞誰操心…”,準準轉身走過幾步,已經平復很多,倒像真的有條不紊地有所盤算和計劃。 邶易雙目微沉,隻盯著那喋喋不休的人,又要是那好整以暇的應對敷衍的模樣—— “你算什麼東西!不要再管我的事!還有…”,準準斂笑,放下手上把玩的物件, 又是沒有來得及說完,隻聽見那“素漆花梨木床”微有“吱吱呀呀”的聲響…… 被邶易強勢一推,身子狠狠落到床上,一吻封唇,躲閃不及,反應過來,隻有摔到床上的知覺。 床發出曖昧的“吱吱呀呀”,男子的吻強勢極了,聽著那人喋喋不休那些戳心的話已是艱難,此刻似不把那人捏碎誓不罷休。邶易睜著的眼布著“紅意”,心裡滿是怒氣與心疼,化作身上強硬又激烈的動作…… 準準推搡無能,依舊沒有放棄反抗,男子的手掌緊貼住自己的臉頰,模糊中隻看見那墨眉下閉著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感受到那灼熱的喘息和飛快的心跳。 邶易腦海中,是初見李準準那滿眼淚光的樣子,是她明眸皓齒看向玉臣的樣子,更有那最討厭的敷衍應對、好整以暇的樣子,還有此刻,這般情狀…… “哈啊……”,快窒息的感覺讓準準不知作何,隻趁機發出痛苦的微吟。 邶易仍是擒住那人的肩膀,紅腫著嘴唇,抽身隻顫抖著,“要喘得上氣,就配合我。” 準準眼裡含淚,看見邶易那慍怒和要挾般的眼光,隻是不屈。胸膛不住起伏,來不及反應多久,又感受到那灼熱的兩片唇瓣。 “他是把我當成什麼人…在調教嗎?”屈辱的心仿佛滴血,呼吸是本能,可她確實生澀到無法回應,無聲的眼淚似要奪眶而出,準準手腕用力作抵,卻不知道有何作用,倒是也有作用,有用那殘存的理智將眼淚忍回去的作用。 男人的吮吸急促著,發覺身下之人的雙臂不再反抗,隻將動作放輕,柔柔地作纏牽引,非得讓她看清自己的心。不過幾秒,心下空落,那人越是不動,自己似乎越是害怕,不敢睜眼看那人會是以怎樣一種怨毒的眼神看著自己——仍是不甘,一下歪頭,就咬在那人的脖頸處。 準準被這突然的動作一驚,倏然睜大雙眼,耳尖紅透,慌忙作出推開的動作。邶易睜眼,似沉睡的人死而復活,隻勾起那沉重和期待的欲望,一瞬抓住。脖頸摩挲,準準仰頭,空白的唇輕啟,感受到一雙手配合的一邊鉗住自己,一邊不安分地掙到了自己腰間,她呼吸著越發清醒。 “蘇蘇!”帶著哭意,似求救和擊打,哽咽著,那般喚出,委屈而情切。 邶易驀然睜眼,一瞬清醒,他聽見了什麼,卻不及思考,隻呆呆鬆開手上用力的動作。 奮力一推,李準準驚恐著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喘著氣,忙用手扯過前衫,驚慌著拿起衣袖擦擦嘴角,一下起身,此刻的自己不倫不類、糟糕透頂。咬著下唇,眼眶深紅,同樣不敢去麵對這一切。緊皺的眉頭鬆下,帶著那般慍怒和恨意,就抬起手臂。 看著麵前那人的模樣—坦然無畏,直直的注視自己,眼睛卻已紅透,墨眉緊索,傷痛和質問無法隱藏。準準一瞬恍然,側過頭,隻是顫抖,含淚放下那僵在半空的手,心也是蒼白一片—“是蘇蘇啊……”,也想一巴掌揮過去,又隻是閉眼哽咽,她此刻恨極了自己這病態而做作的心聲念頭,難道又想將自己框在“瑪麗蘇”和上頭的泡沫畫麵裡? 不,她不願,她不會。 “怎麼?因為這張臉,都下不了手打我嗎?”邶易擠出一個戲謔的笑,隻看那人反應。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或許在其他事上我選擇不了,但在你我的事上,我很清楚,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我是下不了手打你,隻是這次…”,準準抬頭,也是戲謔一笑,“你從來不知道我是個多麼極端可悲的人,我也從沒希望太好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邶易無言,又清楚地聽見從李準準口中吐出的字——“我不要你……” 準準忽然邪魅一笑—“你的嘴親過多少人了?”一個字像一塊磚敲在邶易心頭,越來越重,他隻看見那人笑意挑釁無邪,看不見那乾澀的唇和牙齒碰撞的微顫,掩飾著哪種無奈。 她說她不要他,一點錯都沒有……無論是基於現實的考慮,要她牽製在物質、名聲、婚姻的種種因素中,總要艱難。盡管“愛”能克服一切困難,可此刻的她,已經明確“不要他”,是“愛”不夠,至少不夠愛…能夠將這樣無情的話決絕又清醒地說出,背後難道真的一點都未動情? 邶易沒有多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話那樣說出,如晴天霹靂般,隻“打”得他在原地徘徊。 含淚再抬眼,準準一笑嫣然,伸出右手,要觸到邶易的頰邊,卻隻在空中,眼中有那樣純粹和期待的光,似卸下一身防備,卻是無言。 “或許,下輩子,你是我純純粹粹的百裡屠蘇…我……”,準準輕笑,“我也沒病沒痛,我們能在一起…” 是又分不清現實,把自己當做那人,才有這樣癡纏的眼神?可明明那樣靠近和真切,邶易抬眼,冷峻的臉呆呆滑落一滴眼淚,被那人看見,似乎隻一秒,便令微蹙的秀眉透露出無限溫柔和關切,她又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替代品的影子? 戲已落幕。準準先打破平靜,低頭苦澀一笑, “別再做出讓我討厭的事,別臟了我的屋子……下午回來,我希望再也看不見你!” 邶易看向走出房門的準準,明明上一秒還看見那越擦越臟的橙紅嘴角,卻又一下變得蒼白,如同情緒一樣,可是,他知道,這個“情緒多變”的女子,已經牽動自己太多情緒,可二人終無結局…… 腦海中回響著李準準冰冷堅決的“逐客令”,看見那消失在門檻的紗裙邊角,心裡又悵然若失。 --再回到小屋,推開關著的房門,果然不見人影……不知是喜是悲,李準準坐在凳上,隻安安靜靜。 打開廚房的冰箱,看見一些時鮮吃食、牛奶和那素日愛吃的“紫晶果凍”,忙關上櫃門,隻覺眼淚那麼苦、那麼澀。 對於邶易的到來,她想,她是預感的、歡喜的、期待的,也是痛苦的……